&esp;&esp;章修严侧过头,看向袁宁那张犹带稚气的脸庞。还不到十岁的少年,长长的眼睫在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仿佛想要藏住底下那双亮亮的眼睛。章修严抬手理了理袁宁被风吹乱的头发,让他好看的眉毛从薄薄的刘海下露出来。
&esp;&esp;袁宁说:“我们要怎么去首都大学呢?”昨天通电话时,袁波说他要跟着省里的带队老师过来,下午才到,现在还早,去了酒店那边他们也见不着。
&esp;&esp;章修严抬腕看了看时间,牵着袁宁走向电车站:“我们坐电车过去。”虽然不是找不到人来接,也不是找不到车可用,不过他私心里想要和袁宁单独待久一点。他相信袁宁也喜欢这样的交通方式。
&esp;&esp;章修严瞧向袁宁,果然在袁宁脸上捕捉到一丝雀跃。章修严微微收紧手掌,把掌中那只小小的手掌牵得更紧,口里若无其事地叮嘱:“跟紧点,别走丢了。”
&esp;&esp;电车在很多地方都停运了,首都这边却还保留了一部分,长长的架空横在道路上方,仿佛把城市切割成一块一块,又仿佛把城市连成一片一片。袁宁好奇地看着那庞大的电车和锃亮锃亮的铁轮胎,觉得它浑身上下看起来都很新鲜。
&esp;&esp;章修严带着袁宁找到前往首都大学的电车,因为这边是终点站,车上还有不少空位,他们都找位置坐好。电车行驶得比较缓慢,但不太平稳,摇摇晃晃起来叫人想睡。过了几站之后,袁宁的新鲜感没了,挨着章修严一下一下地打起盹来。
&esp;&esp;“没钱?没钱坐什么车?”司机愤怒的声音把袁宁的瞌睡虫吓跑了。
&esp;&esp;袁宁抬头看去,发现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人局促地站在那里,脸皮一抖一抖,眼眶都红了。她喃喃说:“我带了钱的,我带了钱的。”她手哆哆嗦嗦地在身上翻找,却怎么都找不到一分钱,绝望之下只能用她那带着浓浓乡音的声音哀求,“我要去看我儿子,他在工地出事了,现在还躺在医院——大师傅我求您了,把我捎过去行吗?”
&esp;&esp;司机不近人情地骂道:“都像你这样来坐车,我还要不要拿工资了?”
&esp;&esp;袁宁看向满面怒容的司机,看见对方身上缠绕着一根根黑色丝线,心里咯噔一跳。每次看到这东西就没什么好事!袁宁赶紧离开座位跑了上去,掏出一张钱递给售票员:“我帮她买一张票。”
&esp;&esp;售票员不想这桩纠纷再继续下去,利索地给袁宁撕下一张车票。袁宁伸手扶住那位老妇人,找位置让她坐下。
&esp;&esp;老妇人感激地想抓住袁宁的手表达感谢,看见袁宁那白白嫩嫩、干净好看的手掌之后,又不自然地把手收了回来,脸上满是困窘和难过:“我带了钱的,不知道哪里去了,整个钱袋子都不见了……”她脸上满布着岁月留下的皱纹,“听到电话以后,我把家里的钱和存折都带来了,现在都不见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哟……”
&esp;&esp;袁宁愣了愣,明白过来,这老人家的钱和存折应该是被人偷了。他安慰道:“您带了身份证吗?带了的话,先去银行挂失一下存折,钱还是可以取出来的。”
&esp;&esp;“这样吗?”老妇人一脸迷茫,手从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了贴身带着的身份证,“我儿子说首都查得严,来首都要把这塑料片放在容易拿出来的地方,你看是不是这个?”
&esp;&esp;“对。”袁宁看了眼,点点头。
&esp;&esp;袁宁见老妇人身无分文,又是人生地不熟的,索性好人做到底,叫上章修严提前下了车,带老妇人到银行挂失存折,然后一起送老妇人到她儿子所在的医院。
&esp;&esp;袁宁和章修严送老妇人到病房门口,走下楼准备重新往首都大学出发,就听到大门那边传来一阵吵杂的动静。
&esp;&esp;“急诊室注意!前面路段发生车祸!不少人受了轻伤,司机伤得比较重,清路,快清路,做好急救准备!”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通知完急诊室那边,立刻焦急地把急救通道上所有人请开,方便救护车到达后直接把伤者送到急诊室那边。
&esp;&esp;袁宁和章修严也被请到一边。胸前挂着骨科、外科、神经外科、护理科等等科室名称的医生们都步履匆匆地往急救中心那边赶去。
&esp;&esp;很快地,伤得最重的司机被人推了进来,袁宁看向救护床上躺着的中年司机,愣了愣。
&esp;&esp;那竟是他们刚才做的那辆车的司机!
&esp;&esp;袁宁心突突直跳。
&esp;&esp;自从玉佩消失之后,他身边发生了很多奇异的事,可至今他都没明白那些黑色丝线到底是什么。
&esp;&esp;有时它代表疾病,有时它代表苦难,有时它代表痛苦——看起来像是给人带来不幸的东西。
&esp;&esp;那么,是不是这种不幸包围着那个司机,才会让司机受了这么重的伤?
&esp;&esp;袁宁定定地看去,却意外地发现救护床上躺着的司机虽然满脸鲜血,神色却有着难言的安宁,身上那些黑色丝线竟少了大半,只剩下微弱的丝线轻轻飘荡着,仿佛想找地方攀附却无从下手。
&esp;&esp;袁宁还要再细看,眼睛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掌用力捂住。
&esp;&esp;眼前倏然变得黑黢黢一片。
&esp;&esp;章修严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别看。”
&esp;&esp;袁宁修严怀里挨了挨,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受了重伤,那些黑色丝线却变少了。
&esp;&esp;其他人伤得不重,最严重的也不过用担架抬着下来,剩下的都是小小的擦伤。袁宁听到有人在议论刚才的事故,说是电车脱轨,司机控制得及时才没造成重大事故,大多在夸司机反应快、操作准,骂电车公司没有好好修整电车轨道。
&esp;&esp;有些知道内情的人说,等国庆过了,电车就要停运了,理由是那架空接触网不美观,影响了市容市貌。刚才司机心情不好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不过司机在应对脱轨事故时的反应让乘客们对他大大改观,听到这件事后都有些同情司机。
&esp;&esp;有人叹气说:“我在这条路上走了快二十年了,这司机师傅一直在这条线上开电车。我看司机师傅都快五十岁了,要是这条线真的撤了还能去做什么?”
&esp;&esp;周围响起一片“怪不得”的应和声。
&esp;&esp;章修严松开了盖在袁宁眼睛上的手。有人认出了他们兄弟俩,惊讶地说:“你们也到这个医院来了?”
&esp;&esp;“送那位老奶奶过来的。”袁宁礼貌地回答。
&esp;&esp;“那可真是好人有好报,”兴许是因为所有人都没有生命危险,乘客们还有心情开起了玩笑,“你看我们没管这事儿,还是得跑医院一趟!”
&esp;&esp;袁宁和章修严走出医院,没有再搭电车,而是叫了辆计程车直接去了首都大学那边。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已经快中午了。虽然是假期,首都大学里还是有不少人,其中一部分是趁着暑假过来参观的高中生、初中生,每个少年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憧憬。
&esp;&esp;袁宁也是修严在门卫室做了访客登记,走进了首都大学的大门。也许是因为惦念了很久,袁宁觉得这里面什么都好,完全符合他对大学的一切想象。袁宁转头看向脸上毫无波澜的章修严,不由把章修严的手抓得更紧,懵懵懂懂地说:“要是我和大哥一样大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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