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忙平静了凌乱的心思,一溜烟出去了。沈紫言眉眼不抬,着默秋去续了热茶,把玩着手里的小盖钟,“我让你去弄的药,可得手了?”墨书忙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纸包来,“这就是小姐说的那种药了,只是没想到还有如此雅致的名字。”沈紫言淡淡笑了笑,“我也是偶尔听人说起,醉清风这种药,人喝下,不过是如同喝醉一般,在睡梦中就静静的去了。”墨书叹道:“想不到还有这功效。”
沈紫言静看这自己的双手,细长得如同葱管,柔若无骨,哪曾想到有朝一日,这样一双手,却要亲手了结一个人的性命。上一世,她也曾有过提心吊胆,苦苦挣扎的日子,对人的性命有一种自然而然的看重,觉得活着就是上苍最大的恩赐,没想到,竟被一个刁奴逼到如斯地步。
自嘲的笑了笑,望着天边那轮皎洁的明月,眼中一点点黯淡下去。若母亲现在还健朗,还有多好
回想起过去三姐弟和和气气的簇拥在母亲跟前的场景,竟宛如云烟,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那样的日子,是再也回不来了。
默秋看着她情绪十分低落,便宽慰道:“这等狗奴才,借着自己原比别人有几分体面,在府上作威作福的惯了,这样的无法无天,竟敢算计到夫人头上来,小姐给以颜色看看也是应当的。若不然,底下的人见了,有样学样,还不知要成什么样子呢!”
沈紫言笑了笑,并不接言,她哪知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随风亲自撩了帘子,四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就拥着郭妈妈走了进来,见了沈紫言,人人脸上露出诚惶诚恐的神情,沈紫言看也没有看眼前的郭妈妈一眼,端着茶盏,一言不发。就有大胆的婆子推了郭妈妈一把,“见了小姐,你怎么还不跪下!”沈紫言眉眼不动,却也未曾出言相阻,想来也是并无反对之意。
剩下的三个婆子见了沈紫言如此情形,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先是沈夫人小产,然后是三小姐动了怒,将郭妈妈关进了柴房,现在又是命人用绳子捆着进了此处,想来这郭妈妈必是犯下了大错,也无甚翻身之机了,想着郭妈妈素日对她们的不屑和颐指气使,又见沈紫言对郭妈妈淡淡的,越发明白,也就都大了胆子,强行按着目眦欲裂的郭妈妈跪在地上,不让她动弹一分。
沈紫言这才瞟了她一眼,又迅速挪开了目光,“这天也晚了,你们别是想要回去赌牌罢。”那四个婆子惊了一跳,想到前些日子向婆子被打了几十大板后撵出去的事情,连连摆手,“奴才哪有这样的胆子,就是借来豹子胆,也不敢赌牌啊!”沈紫言垂着眉,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那四个婆子愈发着了慌,额头渗出了冷汗,“小姐明察,我们四个一直勤勤恳恳的,上夜的时候,都小心坐更,并不敢躲懒。”沈紫言这才抬了抬头,说道:“难为你们了。”说着,命墨书一人打赏了五百钱,“打些酒吃,只是别赌牌。”这可是一个月的月钱,四个婆子喜不自禁的接了,千恩万谢的磕了个头,“我们不敢违了小姐的吩咐。”
沈紫言微微颔首,端了茶盏,那四个婆子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沈紫言的目光就冷冷的落在了郭妈妈身上,见她不住挣扎,奈何被绳索缚住了双手双肩,想要站起来,十分不易,口里又塞着一块白布,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不住瞪眼,满脸怒容,眼里射出十分怨毒的光芒。
沈紫言不急不慢的站了起来,“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我也倦了,正好歇歇。”默秋与随风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又看了眼地下跪着的郭妈妈,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墨书抿着嘴笑了起来,“我给小姐做的鞋面子,默秋你针线好,不如替我把剩下的花绣上。”默秋现在只求手里有活计,怎么都好,忙不迭应了,“都拿来吧。”
墨书命小丫头取了来,剪了灯花,屋里顿时一亮,“你就着烛火做罢,只是别让火星子溅上了鞋面。”默秋忙应了,墨书就望着随风笑道:“我们服侍小姐歇下罢。”随风又看了一眼郭妈妈,似是明白了什么,会心一笑,“好。”竟当真开始铺床,有板有眼的。
沈紫言只是静静的坐在榻前,玩弄着自己的手指,没有丝毫的不耐,反而是十分有兴致的模样。满屋子里的人忙忙碌碌的,竟将郭妈妈视作无物一般。郭妈妈见了更是青筋直暴,怒目瞪着沈紫言,眼里似能喷出火来。强行想要从地上挣扎起身,屡次三番只是不得,急得面红耳赤,丰润的胳膊被勒出了一道道红色的痕迹。
正文第四十三章花尽(二)
沈紫言的目光似蝴蝶一般轻轻落在郭妈妈身上,隐隐带着若有似无的嘲讽。郭妈妈怒火更炽,双目圆瞪,嘴里含糊不清的支吾着,不知在说些什么。趁着郭妈妈不备,沈紫言暗自对墨书使了个眼色。
墨水会意,走到郭妈妈跟前,心平气和的说道:“妈妈,你也是府上的老人了,我们小姐也并不想为难你,只要你安安静静的,我们小姐问什么,你便答什么,我就放了你。”郭妈妈自然是不会答应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含糊的声音,望着墨书的眼里写满了怨恨与不甘。墨书就望了沈紫言一眼,见她双目微垂,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又继续说道:“事到如今,你就是挣扎,也是白费力气,你害得夫人小产的事,小姐一清二楚,既然敢当着阖府上下的捆你过来,也就是破釜沉舟了,你若是不小心应付着,今日只怕也难得从这里出去了。”
听墨书说完,郭妈妈不免有几分气虚,脸色由红转白,垂下头不再说话了。墨书就抽出了她嘴里塞着的帕子,“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回了我们小姐的话,我们自然不会再难为你。”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她脑后乱糟糟的头发上,还是那日用花瓶砸出来的伤口,流了些血,与头发结在了一起,显得十分腌臜。
岂料墨书一抽出帕子,郭妈妈嘴里刚得了自由,便破口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称你我!当初还不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毛丫头,现在就敢在我头上装主子了!”默秋本在一旁绣花,听她骂得十分不堪,眉头拧成了一团,望着沈紫言一动不动的坐在榻前,似是没有听见一般,只得按捺住了满腔的怒气,狠狠瞪了郭妈妈一眼。
墨书也是个好性儿的,闻言也不恼,只留心看着沈紫言如何吩咐,见她神色不变,心内有了主意,又对郭妈妈笑道:“此事了了,我自然会去夫人跟前,任由夫人处置的,只是郭妈妈你谋害夫人一罪,却是万万也逃不了了。”
郭妈妈见她和颜悦色的,心料着她必是害怕自己,又见她提起夫人,气焰越盛,“你个小娼妇,信口雌黄,当心被天打雷劈!等我禀告了夫人,立马将你打了出去!”墨书面色不变,眼波流转,笑道:“我是不是信口雌黄,妈妈心中自然是明白的,不过也请妈妈细想想,若是夫人心中有妈妈,又岂会看着你在柴房一呆就是数日?小姐也是个孝顺的,若是夫人当真要保你,小姐又岂敢不从?”
郭妈妈在柴房不是没有想过此事,只是在人前又如何肯落了面子,也就强自辩解:“那是夫人还未病愈,你们一群人趁着夫人病体未愈,就敢在我面前托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寸!”
墨书眼里闪过一丝嘲讽,“我们一群人?也不知妈妈说的是我们哪群人?”郭妈妈顿时无言,愤愤的斜了沈紫言一眼,脸色愈发的黑,“你个狗奴才,还不快放开我!”
“把她拖出去,打上二十大板。”沈紫言松开了双手,终于就目光再次投向了郭妈妈,笑了笑,又望向一旁的墨书,“怎么还干站着?你可得数仔细了,一板子不能多,一板子不能少,出了岔子,我惟你是问。”
墨书忙应了,郭妈妈使劲扭着身子,难以置信的瞪着沈紫言,“你怎么敢”沈紫言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目光微斜,“我怎么不敢,郭妈妈?”特地咬了咬郭妈妈三字,“是我的身份不够呢,还是我能为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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