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被风吹得斜斜歪倒,再有一阵风吹来,三两下便灭了。
“皇姑姑!”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身穿黑色绣金线五爪盘龙深衣的**岁小少年跑了进来,在案几前一把抓住了祁阳嗣的宽袍,一双机灵的眼眸中闪动着焦急之色。
祁阳嗣看着年幼的侄儿,不禁湿了眼眸,仰头眯了眯眼,才绕过案几蹲在皇帝面前道:“钰儿,姑姑在。”
说着,揉了揉皇帝那柔软乌黑的头发,方才忍下的泪水潸然而下。
将侄儿紧紧的搂进怀里。祁阳嗣任凭泪水打湿了脸颊,哽咽道:“姑姑对不起你,不能交给你一个承平盛世,反而让你承受亡国破家之名……”
“皇姑姑。”年幼的皇帝或许还不能完全明白目前的处境。但是也被自幼养大的姑姑那悲戚之情所感染,软软的童音中带了一丝不安,他从祁阳嗣的怀中挣扎出来,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祁阳嗣。伸出小手擦了擦祁阳嗣脸上的泪痕。
“皇姑姑,朕听说,周军已经打到元都来了。是吗?”
祁阳嗣心头一惊,接着便看向后头跟着的大宫女,眸中射出寒星:“谁跟皇帝胡言乱语的?!”
“皇姑姑,你告诉朕,这是不是真的?”
祁阳嗣看着小小的皇帝那明亮的眼睛,无法说出否定的话来,一时间竟然哽住了。
皇帝虽然年幼,可是聪慧如斯,一想到这里,祁阳嗣便觉得心痛如绞,只恨父兄无能,将偌大一个江山推入了深渊,即便她劳心劳力,可仍旧不能力挽狂澜!皇帝如此年幼,再聪慧又有何用?
时不我与!
祁阳嗣咬牙点头:“是,钰儿告诉姑姑,你打算如何?”
亡国之君命运如何,早就有史为鉴,即便能活着,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富贵荣华半生梦,半点不由人。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是祖训。”小皇帝仰起头,白嫩的包子脸上满是坚毅:“姑姑教过钰儿,身为君王,要有君王的气度,死则死矣,朕只求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祖先。”
“好!好!”祁阳嗣连说了两个好,总算小皇帝无愧于她的教导,有人君之器!
“殿下!”棠珠听着这姑侄二人对答,心中突的一跳,不由得开口唤了一声,“情势虽险,但还有一线生机!您不能——”
祁阳嗣摇摇头,弯腰将小皇帝抱起,走了出去。
皇宫中的观星台是最高之处,从此处望远,便可看清整个皇城,巍峨的的宫殿尽在眼中。
天色虽暗,可是四处摇曳的宫灯却让视线清晰了不少,清晨的风带着几分湿气,祁阳嗣为皇帝系好披风,戴上兜帽,抱着上了观星台。
“姑姑现在再教你一件事,你记着。”
“夏朝立国两百七十余年,人才辈出,最鼎盛时期,曾有四方来朝。然而自从你曾祖开始,皇帝不思进取,反而日渐骄奢淫逸,祁家天下,不是亡于周朝之手,而是败在了自己的不肖子孙手里!”
祁阳嗣这番话明着指摘祖父与父兄不是,已经是不孝之词,棠珠站在身后屏住了呼吸,原本想要提醒主子注意言辞的话,就这么憋了回去。
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候,还有谁会在乎这个?
小皇帝眨眨眼,看着这个一手养大自己的皇姑,虽然明白这番话似乎对祖宗有些不敬,但还是安静的听了下来。
“可是这不肖子孙中,不包括你。”祁阳嗣将侄儿放下,牵着他的手踏上了台阶,指着眼前的那片宫殿道:“所以把君王死社稷忘掉吧,从此之后,忘记夏朝,平平安安的做一个富家翁,为我祁氏保留最后一丝血脉。”
祁阳嗣闭了闭眼,看向拼命摇头的小皇帝,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复国是怎样的重担,岂能压在一个孩子身上?他稚嫩的肩膀负担不起,只会被压垮。
她的一生已经献给了夏朝,已经够了,她最疼爱的侄儿,要为自己活。
“棠珠,”祁阳嗣转过身来,对着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大宫女郑重一拜:“钰儿交给你了,照顾好他。”
“殿下!还请殿下保重自己,他日未必不能卷土重来!”棠珠大惊失色,她听出来了祁阳嗣的弦外之音,她是要小皇帝好好活下去,自己却抱了死志!
“你不必说了。”祁阳嗣抿唇,转头看着天空,风吹过脸颊,几缕头发悠悠飘起,“姬远怀胸有凌云志,气量不凡,必然不会害了钰儿性命,可人心难测,即便没有他,也会有别人,你记着本宫嘱托,一定护钰儿平安长大。”
“奴婢必不负公主所托!”棠珠哽咽跪地,正正经经磕了三个头,再抬起时,眼圈已然红了。
祁阳嗣微微一笑,拍了拍棠珠的肩膀,将身旁的小皇帝交到棠珠手里,最后摸了摸侄儿的脸颊:“钰儿,姑姑以后不能再教你了,要听棠珠姑姑的话,知道吗?”
小皇帝眼中泪珠打着转儿,却硬是没有掉下来,他虽然年幼,却是已经懂得了生离死别,祁阳嗣的话,明明就是诀别的口气,他不舍,可是却不愿意违逆了姑姑,只是僵着身子站在那里,倔强的抬着头。
“烛影!”
一身黑衣的男子如鬼魅一般出现,半跪在地。
“他们的安全交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黑衣男子抿着唇重重拜伏下去,英气的五官少了一份精致俊美,但坚毅平实,让人觉得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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