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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第2页)

&esp;&esp;了不多几句话,宝玉也来了,进门见了王夫人,不过规规矩矩说了几句,便命人除去抹额,脱了袍服,拉了靴子,便一头滚在王夫人怀里王夫人便用手满身满脸摩挲抚弄他,宝玉也搬着王夫人的脖子说长道短的王夫人道:“我的儿,你又吃多了酒,脸上滚热你还只是揉搓,一会闹上酒来还不在那里静静的倒一会子呢。”说着,便叫人拿个枕头来宝玉听说便下来,在王夫人身后倒下,又叫彩霞来替他拍着宝玉便和彩霞说笑,只见彩霞淡淡的,不大答理,两眼睛只向贾环处看宝玉便拉他的手笑道:“好姐姐,你也理我理儿呢。”一面说,一面拉他的手,彩霞夺手不肯,便说:“再闹,我就嚷了。”

&esp;&esp;二人正闹着,原来贾环听的见,素日原恨宝玉,如今又见他和彩霞闹,心中越发按不下这口毒气&esp;&esp;虽不敢明言,却每每暗中算计,只是不得下手,今见相离甚近,便要用热油烫瞎他的眼睛因而故意装作失手,把那一盏油汪汪的蜡灯向宝玉脸上只一推只听宝玉&esp;&esp;嗳哟了一声,满屋里众人都唬了一跳连忙将地下的戳灯挪过来,又将里外间屋的灯拿了三四盏看时,&esp;&esp;只见宝玉满脸满头都是油王夫人又急又气,一面命人来替宝玉擦洗,&esp;&esp;一面又骂贾环凤姐三步两步的上炕去替宝玉收拾着,一面笑道:“老三还是这么慌脚鸡似的,我说你上不得高台盘赵姨娘时常也该教导教导他。”一句话提醒了王夫人,那王夫人不骂贾环,便叫过赵姨娘来骂道:“养出这样黑心不知道理下流种子来,也不管管!几番几次我都不理论,你们得了意了,越发上来了!”

&esp;&esp;那赵姨娘素日虽然常怀嫉妒之心,&esp;&esp;不忿凤姐宝玉两个,也不敢露出来,如今贾环又生了事,受这场恶气,不但吞声承受,而且还要走去替宝玉收拾只见宝玉左边脸上烫了一溜燎泡出来,幸而眼睛竟没动王夫人看了,又是心疼,又怕明日贾母问怎么回答,急的又把赵姨娘数落一顿然后又安慰了宝玉一回,又命取败毒消肿药来敷上宝玉道:“有些疼,还不妨事明儿老太太问,就说是我自己烫的罢了。”凤姐笑道:“便说是自己烫的,也要骂人为什么不小心看着,叫你烫了!横竖有一场气生的,到明儿凭你怎么说去罢。”王夫人命人好生送了宝玉回房去后,袭人等见了,都慌的了不得

&esp;&esp;林黛玉见宝玉出了一天门,&esp;&esp;就觉闷闷的,没个可说话的人至晚正打发人来问了两三遍回来不曾,这遍方才回来,又偏生烫了林黛玉便赶着来瞧,只见宝玉正拿镜子照呢,左边脸上满满的敷了一脸的药林黛玉只当烫的十分利害,忙上来问怎么烫了,要瞧瞧&esp;&esp;宝玉见他来了,忙把脸遮着,摇手叫他出去,不肯叫他看——知道他的癖性喜洁,&esp;&esp;见不得这些东西林黛玉自己也知道自己也有这件癖性,知道宝玉的心内怕他嫌脏,&esp;&esp;因笑道:“我瞧瞧烫了那里了,有什么遮着藏着的。”一面说一面就凑上来,强搬着脖子瞧了一瞧,&esp;&esp;问他疼的怎么样宝玉道:“也不很疼,养一两日就好了。”林黛玉坐了一回,闷闷的回房去了一宿无话次日,宝玉见了贾母,虽然自己承认是自己烫的,不与别人相干,&esp;&esp;免不得那贾母又把跟从的人骂一顿过了一日,就有宝玉寄名的干娘马道婆进荣国府来请安见了宝玉,唬一大跳,问起原由,说是烫的,便点头叹息一回,向宝玉脸上用指头画了一画,&esp;&esp;口内嘟嘟囔囔的又持诵了一回,说道:“管保就好了,这不过是一时飞灾。”又向贾母道:“祖宗老菩萨那里知道,那经典佛法上说的利害,大凡那王公卿相人家的子弟,&esp;&esp;只一生长下来,暗里便有许多促狭鬼跟着他,得空便拧他一下,或掐他一下,或吃饭时打下他的饭碗来,或走着推他一跤,所以往往的那些大家子孙多有长不大的。”贾母听如此说,便赶着问:“这有什么佛法解释没有呢?马道婆道:“这个容易,只是替他多作些因果善事也就罢了再那经上还说,西方有位大光明普照菩萨,专管照耀阴暗邪祟,若有善男子善女子虔心供奉者,可以永佑儿孙康宁安静,再无惊恐邪祟撞客之灾。”贾母道:“倒不知怎么个供奉这位菩萨?马道婆道:“也不值些什么,&esp;&esp;不过除香烛供养之外,一天多添几斤香油,点上个大海灯这海灯,便是菩萨现身法像,&esp;&esp;昼夜不敢息的。”贾母道:“一天一夜也得多少油?明白告诉我,我也好作这件功德的&esp;&esp;马道婆听如此说,便笑道:“这也不拘,随施主菩萨们随心愿舍罢了象我们庙里,&esp;&esp;就有好几处的王妃诰命供奉的:南安郡王府里的太妃,他许的多,愿心大,一天是四十八斤油,一斤灯草,那海灯也只比缸略小些,锦田侯的诰命次一等,一天不过二十四斤油,&esp;&esp;再还有几家也有五斤的,三斤的,一斤的,都不拘数那小家子穷人家舍不起这些,就是四两半斤,也少不得替他点。”贾母听了,点头思忖马道婆又道:“还有一件,若是为父母尊亲长上的,多舍些不妨,若是象老祖宗如今为宝玉,若舍多了倒不好,还怕哥儿禁不起,倒折了福也不当家花花的,要舍,大则七斤,小则五斤,也就是了。”贾母说:“既是这样说,你便一日五斤合准了,每月打趸来关了去。”马道婆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慈悲大菩萨&esp;&esp;贾母又命人来吩咐:“以后大凡宝玉出门的日子,拿几串钱交给他的小子们带着,遇见僧道穷苦人好舍。”

&esp;&esp;说毕,那马道婆又坐了一回,便又往各院各房问安,闲逛了一回一时来至赵姨娘房内,&esp;&esp;二人见过,赵姨娘命小丫头倒了茶来与他吃马道婆因见炕上堆着些零碎绸缎湾角,赵姨娘正粘鞋呢马道婆道:“可是我正没了鞋面子了赵奶奶你有零碎缎子,不拘什么颜色的,&esp;&esp;弄一双鞋面给我。”赵姨娘听说,便叹口气说道:“你瞧瞧那里头,还有那一块是成样的?&esp;&esp;成了样的东西,也不能到我手里来!有的没的都在这里,你不嫌,就挑两块子去。”马道婆见说,果真便挑了两块袖将起来

&esp;&esp;赵姨娘问道:“前日我送了五百钱去,在药王跟前上供,你可收了没有?马道婆道:“早已替你上了供了。”赵姨娘叹口气道:“阿弥陀佛!我手里但凡从容些,也时常的上个供,&esp;&esp;只是心有余力量不足。”马道婆道:“你只管放心,将来熬的环哥儿大了,得个一官半职,&esp;&esp;那时你要作多大的功德不能?赵姨娘听说,鼻子里笑了一声,说道:“罢,罢,再别说起如今就是个样儿,我们娘儿们跟的上这屋里那一个儿!也不是有了宝玉,竟是得了活龙他还是小孩子家,长的得人意儿,大人偏疼他些也还罢了,我只不伏这个主儿&esp;&esp;一面说,一面伸出两个指头儿来马道婆会意,便问道:“可是琏二奶奶?赵姨娘唬的忙摇手儿,&esp;&esp;走到门前,掀帘子向外看看无人,方进来向马道婆悄悄说道:“了不得,了不得!提起这个主儿,这一分家私要不都叫他搬送到娘家去,我也不是个人。”

&esp;&esp;马道婆见他如此说,&esp;&esp;便探他口气说道:“我还用你说,难道都看不出来也亏你们心里也不理论,只凭他去倒也妙。”赵姨娘道:“我的娘,不凭他去,难道谁还敢把他怎么样呢?马道婆听说,鼻子里一笑,半晌说道:“不是我说句造孽的话,你们没有本事!——也难怪别人&esp;&esp;明不敢怎样,暗里也就算计了,还等到这如今!赵姨娘闻听这话里有道理,心内暗暗的欢喜,便说道:“怎么暗里算计?我倒有这个意思,只是没这样的能干人&esp;&esp;你若教给我这法子,我大大的谢你。”马道婆听说这话打拢了一处,便又故意说道:“阿弥陀佛!你快休问我,我那里知道这些事罪过,罪过。”赵姨娘道:“你又来了你是最肯济困扶危的人,难道就眼睁睁的看人家来摆布死了我们娘儿两个不成?难道还怕我不谢你?马道婆听说如此,便笑道:“若说我不忍叫你娘儿们受人委曲还犹可,若说谢我的这两个字,&esp;&esp;可是你错打算盘了就便是我希图你谢,靠你有些什么东西能打动我?&esp;&esp;赵姨娘听这话口气松动了,便说道:“你这么个明白人,怎么糊涂起来了你若果然法子灵验,把他两个绝了,明日这家私不怕不是我环儿的那时你要什么不得?&esp;&esp;马道婆听了,低了头,半晌说道:“那时候事情妥了,又无凭据,你还理我呢!赵姨娘道:“这又何难如今我虽手里没什么,也零碎攒了几两梯己,还有几件衣服簪子,你先拿些去下剩的,我写个欠银子文契给你,你要什么保人也有,那时我照数给你。”马道婆道:“果然这样?赵姨娘道:“这如何还撒得谎。”说着便叫过一个心腹婆子来,耳根底下嘁嘁喳喳说了几句话那婆子出去了,一时回来,果然写了个五百两欠契来赵姨娘便印了个手模,&esp;&esp;走到橱柜里将梯己拿了出来,与马道婆看看,道:“这个你先拿了去做香烛供奉使费,&esp;&esp;可好不好?马道婆看看白花花的一堆银子,又有欠契,并不顾青红皂白,&esp;&esp;满口里应着,伸手先去抓了银子掖起来,然后收了欠契又向裤腰里掏了半晌,掏出十个纸铰的青面白发的鬼来,&esp;&esp;并两个纸人,递与赵姨娘,又悄悄的教他道:“把他两个的年庚八字写在这两个纸人身上,一并五个鬼都掖在他们各人的床上就完了我只在家里作法,自有效验千万小心,不要害怕!正才说着,只见王夫人的丫鬟进来找道:“奶奶可在这里,太太等你呢。”二人方散了,不在话下

&esp;&esp;却说林黛玉因见宝玉近日烫了脸,&esp;&esp;总不出门,倒时常在一处说说话儿这日饭后看了两篇书,自觉无趣,便同紫鹃雪雁做了一回针线,更觉烦闷便倚着房门出了一回神,信步出来,看阶下新迸出的稚笋,不觉出了院门一望园中,四顾无人,惟见花光柳影,鸟语溪声林黛玉信步便往怡红院中来,只见几个丫头舀水,都在回廊上围着看画眉洗澡呢&esp;&esp;听见房内有笑声,林黛玉便入房中看时,原来是李宫裁,凤姐,宝钗都在这里呢,一见他进来都笑道:“这不又来了一个。”林黛玉笑道:“今儿齐全,谁下帖子请来的?凤姐道:“前儿我打发了丫头送了两瓶茶叶去,你往那去了?林黛玉笑道:“哦,可是倒忘了,多谢多谢。”凤姐儿又道:“你尝了可还好不好?没有说完,宝玉便说道:“论理可倒罢了,&esp;&esp;只是我说不大甚好,也不知别人尝着怎么样。”宝钗道:“味倒轻,只是颜色不大好些。”凤姐道:“那是暹罗进贡来的我尝着也没什么趣儿,还不如我每日吃的呢。”林黛玉道:“我吃着好,不知你们的脾胃是怎样?宝玉道:“你果然爱吃,把我这个也拿了去吃罢。”凤姐笑道:“你要爱吃,我那里还有呢。”林黛玉道:“果真的,我就打发丫头取去了&esp;&esp;凤姐道:“不用取去,我打发人送来就是了我明儿还有一件事求你,一同打发人送来。”

&esp;&esp;林黛玉听了笑道:“你们听听,这是吃了他们家一点子茶叶,就来使唤人了。”凤姐笑道:“倒求你,你倒说这些闲话,吃茶吃水的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众人听了一齐都笑起来林黛玉红了脸,一声儿不言语,便回过头去了李宫裁笑向宝钗道:“真真我们二婶子的诙谐是好的。”林黛玉道:“什么诙谐,不过是贫嘴贱舌讨人厌恶罢了。”说着便啐了一口凤姐笑道:“你别作梦!你给我们家作了媳妇,少什么?指宝玉道:“你瞧瞧,人物儿,门字数:7794

&esp;&esp;话说宝玉养过了三十三天之后,&esp;&esp;不但身体强壮,亦且连脸上疮痕平服,仍回大观园内去这也不在话下且说近日宝玉病的时节,贾芸带着家下小厮坐更看守,昼夜在这里,那红玉同众丫鬟也在这里守着宝玉,彼此相见多日,都渐渐混熟了那红玉见贾芸手里拿的手帕子,倒象是自己从前掉的,待要问他,又不好问的不料那和尚道士来过,用不着一切男人,贾芸仍种树去了这件事待要放下,心内又放不下,待要问去,又怕人猜疑,正是犹豫不决神魂不定之际,忽听窗外问道:“姐姐在屋里没有?红玉闻听,在窗眼内望外一看,原来是本院的个小丫头名叫佳蕙的,因答说:“在家里,你进来罢。”佳蕙听了跑进来,就坐在床上,笑道:“我好造化!才刚在院子里洗东西,宝玉叫往林姑娘那里送茶叶,&esp;&esp;花大姐姐交给我送去可巧老太太那里给林姑娘送钱来,正分给他们的丫头们呢见我去了,林姑娘就抓了两把给我,也不知多少你替我收着。”便把手帕子打开,把钱倒了出来,红玉替他一五一十的数了收起

&esp;&esp;佳蕙道:“你这一程子心里到底觉怎么样?依我说,你竟家去住两日,请一个大夫来瞧瞧,吃两剂药就好了。”红玉道:“那里的话,好好的,家去作什么!佳蕙道:“我想起来了,&esp;&esp;林姑娘生的弱,时常他吃药,你就和他要些来吃,也是一样。”红玉道:“胡说!药也是混吃的。”佳蕙道:“你这也不是个长法儿,又懒吃懒喝的,终久怎么样?红玉道:“怕什么,还不如早些儿死了倒干净!佳蕙道:“好好的,怎么说这些话?红玉道:“你那里知道我心里的事!”

&esp;&esp;佳蕙点头想了一会,&esp;&esp;道:“可也怨不得,这个地方难站就象昨儿老太太因宝玉病了这些日子,说跟着伏侍的这些人都辛苦了,如今身上好了,各处还完了愿,叫把跟着的人都按着等儿赏他们我们算年纪小,上不去,我也不抱怨,象你怎么也不算在里头?&esp;&esp;我心里就不服袭人那怕他得十分儿,也不恼他,原该的说良心话,谁还敢比他呢?别说他素日殷勤小心,&esp;&esp;便是不殷勤小心,也拼不得可气晴雯,绮霰他们这几个,都算在上等里去,&esp;&esp;仗着老子娘的脸面,众人倒捧着他去你说可气不可气?红玉道:“也不犯着气他们&esp;&esp;俗语说的好,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039;,谁守谁一辈子呢?不过三年五载,&esp;&esp;各人干各人的去了那时谁还管谁呢?这两句话不觉感动了佳蕙的心肠,由不得眼睛红了,&esp;&esp;又不好意思好端端的哭,只得勉强笑道:“你这话说的却是昨儿宝玉还说,明儿怎么样收拾房子,怎么样做衣裳,倒象有几百年的熬煎。”

&esp;&esp;红玉听了冷笑了两声,&esp;&esp;方要说话,只见一个未留头的小丫头子走进来,手里拿着些花样子并两张纸,&esp;&esp;说道:“这是两个样子,叫你描出来呢。”说着向红玉掷下,回身就跑了红玉向外问道:“倒是谁的?也等不得说完就跑,谁蒸下馒头等着你,怕冷了不成!&esp;&esp;那小丫头在窗外只说得一声:“是绮大姐姐的。”抬起脚来咕咚咕咚又跑了红玉便赌气把那样子掷在一边,&esp;&esp;向抽屉内找笔,找了半天都是秃了的,因说道:“前儿一枝新笔,&esp;&esp;放在那里了?怎么一时想不起来。”一面说着,一面出神,想了一会方笑道:“是了,前儿晚上莺儿拿了去了。”便向佳惠道:“你替我取了来。”佳惠道:“花大姐姐还等着我替他抬箱子呢,&esp;&esp;你自己取去罢。”红玉道:“他等着你,你还坐着闲打牙儿?我不叫你取去,&esp;&esp;他也不等着你了坏透了的小蹄子!说着,自己便出房来,出了怡红院,一径往宝钗院内来&esp;&esp;刚至沁芳亭畔,只见宝玉的奶娘李嬷嬷从那边走来红玉立住笑问道:“李奶奶,&esp;&esp;你老人家那去了?怎打这里来?李嬷嬷站住将手一拍道:“你说说,好好的又看上了那个种树的什么云哥儿雨哥儿的,&esp;&esp;这会子逼着我叫了他来明儿叫上房里听见,可又是不好。”红玉笑道:“你老人家当真的就依了他去叫了?李嬷嬷道:“可怎么样呢?红玉笑道:“那一个要是知道好歹,就回不进来才是。”李嬷嬷道:“他又不痴,为什么不进来?&esp;&esp;红玉道:“既是进来,你老人家该同他一齐来,回来叫他一个人乱碰,可是不好呢。”李嬷嬷道:“我有那样工夫和他走?不过告诉了他,回来打发个小丫头子或是老婆子,&esp;&esp;带进他来就完了。”说着,拄着拐杖一径去了红玉听说,便站着出神,且不去取笔

&esp;&esp;一时,只见一个小丫头子跑来,见红玉站在那里,便问道:“林姐姐,你在这里作什么呢?&esp;&esp;红玉抬头见是小丫头子坠儿红玉道:“那去?坠儿道:“叫我带进芸二爷来。”说着一径跑了这里红玉刚走至蜂腰桥门前,只见那边坠儿引着贾芸来了那贾芸一面走,一面拿眼把红玉一溜,那红玉只装着和坠儿说话,也把眼去一溜贾芸:四目恰相对时,红玉不觉脸红了,一扭身往蘅芜苑去了不在话下

&esp;&esp;这里贾芸随着坠儿,逶迤来至怡红院中坠儿先进去回明了,然后方领贾芸进去贾芸看时,只见院内略略有几点山石,种着芭蕉,那边有两只仙鹤在松树下剔翎一溜回廊上吊着各色笼子,各色仙禽异鸟上面小小五间抱厦,一色雕镂新鲜花样隔扇,上面悬着一个匾额,四个大字,题道是怡红快绿贾芸想道:“怪道叫怡红院&039;,原来匾上是恁样四个字。”正想着,只听里面隔着纱窗子笑说道:“快进来罢我怎么就忘了你两三个月!贾芸听得是宝玉的声音,连忙进入房内抬头一看,只见金碧辉煌,文章灼,却看不见宝玉在那里一回头,只见左边立着一架大穿衣镜,从镜后转出两个一般大的十五六岁的丫头来说:“请二爷里头屋里坐。”贾芸连正眼也不敢看,连忙答应了又进一道碧纱厨,&esp;&esp;只见小小一张填漆床上,悬着大红销金撒花帐子宝玉穿着家常衣服,n着鞋,倚在床上拿着本书,看见他进来,将书掷下,早堆着笑立起身来贾芸忙上前请了安宝玉让坐,便在下面一张椅子上坐了宝玉笑道:“只从那个月见了你,我叫你往书房里来,&esp;&esp;谁知接接连连许多事情,就把你忘了。”贾芸笑道:“总是我没福,偏偏又遇着叔叔身上欠安叔叔如今可大安了?宝玉道:“大好了我倒听见说你辛苦了好几天。”贾芸道:“辛苦也是该当的叔叔大安了,也是我们一家子的造化。”

&esp;&esp;说着,&esp;&esp;只见有个丫鬟端了茶来与他那贾芸口里和宝玉说着话,眼睛却溜瞅那丫鬟:&esp;&esp;细挑身材,容长脸面,穿着银红袄儿,青缎背心,白绫细折裙——不是别个,却是袭人那贾芸自从宝玉病了几天,他在里头混了两日,他却把那有名人口认记了一半他也知道袭人在宝玉房中比别个不同,&esp;&esp;今见他端了茶来,宝玉又在旁边坐着,便忙站起来笑道:“姐姐怎么替我倒起茶来我来到叔叔这里,又不是客,让我自己倒罢。”宝玉道:“你只管坐着罢丫头们跟前也是这样。”贾芸笑道:“虽如此说,叔叔房里姐姐们,我怎么敢放肆呢。”一面说,一面坐下吃茶

&esp;&esp;那宝玉便和他说些没要紧的散话&esp;&esp;又说道谁家的戏子好,谁家的花园好,又告诉他谁家的丫头标致,谁家的酒席丰盛,又是谁家有奇货,又是谁家有异物那贾芸口里只得顺着他说,&esp;&esp;说了一会,见宝玉有些懒懒的了,便起身告辞宝玉也不甚留,只说:“你明儿闲了,只管来。”仍命小丫头子坠儿送他出去

&esp;&esp;出了怡红院,贾芸见四顾无人,便把脚慢慢停着些走,口里一长一短和坠儿说话,先问他几岁了?名字叫什么?你父母在那一行上?在宝叔房内几年了?一个月多少钱?共总宝叔房内有几个女孩子?那坠儿见问,便一桩桩的都告诉他了贾芸又道:“才刚那个与你说话的,他可是叫小红?坠儿笑道:“他倒叫小红你问他作什么?贾芸道:“方才他问你什么手帕子,我倒拣了一块。”坠儿听了笑道:“他问了我好几遍,可有看见他的帕子我有那么大工夫管这些事!今儿他又问我,他说我替他找着了,他还谢我呢&esp;&esp;才在蘅芜苑门口说的,二爷也听见了,不是我撒谎好二爷,你既拣了,给我罢我看他拿什么谢我。”原来上月贾芸进来种树之时,便拣了一块罗帕,便知是所在园内的人失落的,&esp;&esp;但不知是那一个人的,故不敢造次今听见红玉问坠儿,便知是红玉的,心内不胜喜幸又见坠儿追索,心中早得了主意,便向袖内将自己的一块取了出来,向坠儿笑道:“我给是给你,你若得了他的谢礼,不许瞒着我。”坠儿满口里答应

&esp;&esp;了,接了手帕子,送出贾芸,回来找红玉,不在话下

&esp;&esp;如今且说宝玉打发了贾芸去后,&esp;&esp;意思懒懒的歪在床上,似有朦胧之态袭人便走上来,&esp;&esp;坐在床沿上推他,说道:“怎么又要睡觉?闷的很,你出去逛逛不是?宝玉见说,便拉他的手笑道:“我要去,只是舍不得你。”袭人笑道:“快起来罢!一面说,一面拉了宝玉起来&esp;&esp;宝玉道:“可往那去呢?怪腻腻烦烦的。”袭人道:“你出去了就好了只管这么葳蕤,越发心里烦腻。”

&esp;&esp;宝玉无精打采的,&esp;&esp;只得依他晃出了房门,在回廊上调弄了一回雀儿,出至院外,顺着沁芳溪看了一回金鱼&esp;&esp;只见那边山坡上两只小鹿箭也似的跑来,宝玉不解其意正自纳闷,只见贾兰在后面拿着一张小弓追了下来,一见宝玉在前面,便站住了,笑道:“二叔叔在家里呢,我只当出门去了。”宝玉道:“你又淘气了好好的射他作什么?贾兰笑道:“这会子不念书,闲着作什么?所以演习演习骑射。”宝玉道:“把牙栽了,那时才不演呢。”

&esp;&esp;说着,&esp;&esp;顺着脚一径来至一个院门前,只见凤尾森森,龙吟细细举目望门上一看,只见匾上写着&esp;&esp;潇湘馆三字宝玉信步走入,只见湘帘垂地,悄无人声走至窗前,觉得一缕幽香从碧纱窗中暗暗透出&esp;&esp;宝玉便将脸贴在纱窗上,往里看时,耳内忽听得细细的长叹了一声道:“每日家情思睡昏昏&039;宝玉听了,不觉心内痒将起来,再看时,只见黛玉在床上伸懒腰宝玉在窗外笑道:“为甚么每日家情思睡昏昏&039;?一面说,一面掀帘子进来了

&esp;&esp;林黛玉自觉忘情,不觉红了脸,拿袖子遮了脸,翻身向里装睡着了宝玉才走上来要搬他的身子,只见黛玉的奶娘并两个婆子却跟了进来说:“妹妹睡觉呢,等醒了再请来&esp;&esp;刚说着,黛玉便翻身坐了起来,笑道:“谁睡觉呢。”那两三个婆子见黛玉起来,便笑道:“我们只当姑娘睡着了。”说着,便叫紫鹃说:“姑娘醒了,进来伺侯。”一面说,一面都去了

&esp;&esp;黛玉坐在床上,一面抬手整理鬓发,一面笑向宝玉道:“人家睡觉,你进来作什么?&esp;&esp;宝玉见他星眼微饧,香腮带赤,不觉神魂早荡,一歪身坐在椅子上,笑道:“你才说什么?黛玉道:“我没说什么。”宝玉笑道:“给你个榧子吃!我都听见了。”

&esp;&esp;二人正说话,只见紫鹃进来宝玉笑道:“紫鹃,把你们的好茶倒碗我吃。”紫鹃道:“那里是好的呢?要好的,只是等袭人来。”黛玉道:“别理他,你先给我舀水去罢。”紫鹃笑道:“他是客,自然先倒了茶来再舀水去。”说着倒茶去了宝玉笑道:“好丫头,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039;林黛玉登时撂下脸来,说道:“二哥哥,你说什么?宝玉笑道:“我何尝说什么。”黛玉便哭道:“如今新兴的,外头听了村话来,也说给我听,看了混帐书,也来拿我取笑儿我成了爷们解闷的。”一面哭着,一面下床来往外就走宝玉不知要怎样,心下慌了,忙赶上来,好妹妹,我一时该死,你别告诉去我再要敢,嘴上就长个疔,烂了舌头。”正说着,只见袭人走来说道:“快回去穿衣服,老爷叫你呢&esp;&esp;宝玉听了,不觉打了个雷的一般,也顾不得别的,疾忙回来穿衣服出园来,只见焙茗在二门前等着,宝玉便问道:“你可知道叫我是为什么?焙茗道:“爷快出来罢,横竖是见去的,到那里就知道了。”一面说,一面催着宝玉

&esp;&esp;转过大厅,&esp;&esp;宝玉心里还自狐疑,只听墙角边一阵呵呵大笑,回头只见薛蟠拍着手笑了出来,笑道:“要不说姨夫叫你,你那里出来的这么快。”焙茗也笑道:“爷别怪我。”忙跪下了&esp;&esp;宝玉怔了半天,方解过来了,是薛蟠哄他出来薛蟠连忙打恭作揖陪不是,又求&esp;&esp;不要难为了小子,都是我逼他去的。”宝玉也无法了,只好笑问道:“你哄我也罢了,&esp;&esp;怎么说我父亲呢?我告诉姨娘去,评评这个理,可使得么?薛蟠忙道:“好兄弟,我原为求你快些出来,就忘了忌讳这句话改日你也哄我,说我的父亲就完了。”宝玉道:“&esp;&esp;嗳,嗳,越发该死了。”又向焙茗道:“反叛y的,还跪着作什么!焙茗连忙叩头起来薛蟠道:“要不是我也不敢惊动,只因明儿五月初三日是我的生日,谁知古董行的程日兴,&esp;&esp;他不知那里寻了来的这么粗这么长粉脆的鲜藕,这么大的大西瓜,这么长一尾新鲜的鲟鱼,&esp;&esp;这么大的一个暹罗国进贡的灵柏香熏的暹猪你说,他这四样礼可难得不难得?&esp;&esp;那鱼,猪不过贵而难得,这藕和瓜亏他怎么种出来的我连忙孝敬了母亲,赶着给你们老太太,&esp;&esp;姨父,姨母送了些去如今留了些,我要自己吃,恐怕折福,左思右想,除我之外,惟有你还配吃,所以特请你来可巧唱曲儿的小么儿又才来了,我同你乐一天何如?&esp;&esp;一面说,一面来至他书房里只见詹光,程日兴,胡斯来,单聘仁等并唱曲儿的都在这里,&esp;&esp;见他进来,请安的,问好的,都彼此见过了吃了茶,薛蟠即命人摆酒来说犹未了,众小厮七手八脚摆了半天,方才停当归坐宝玉果见瓜藕新异,因笑道:“我的寿礼还未送来,倒先扰了。”薛蟠道:“可是呢,明儿你送我什么?宝玉道:“我可有什么可送的?&esp;&esp;若论银钱吃的穿的东西,究竟还不是我的,惟有我写一张字,画一张画,才算是我的。”

&esp;&esp;薛蟠笑道:“你提画儿,我才想起来昨儿我看人家一张春宫,画的着实好上面还有许多的字,&esp;&esp;也没细看,只看落的款,是庚黄&039;画的真真的好的了不得!宝玉听说,心下猜疑道:“古今字画也都见过些,那里有个庚黄&039;?想了半天,不觉笑将起来,命人取过笔来,在手心里写了两个字,又问薛蟠道:“你看真了是庚黄&039;?薛蟠道:“怎么看不真!宝玉将手一撒,与他看道:“别是这两字罢?其实与庚黄&039;相去不远。”众人都看时,&esp;&esp;原来是唐寅两个字,都笑道:“想必是这两字,大爷一时眼花了也未可知薛蟠只觉没意思,&esp;&esp;笑道:“谁知他糖银&039;果银&039;的。”正说着,小厮来回冯大爷来了宝玉便知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来了&esp;&esp;薛蟠等一齐都叫快请说犹未了,只见冯紫英一路说笑,&esp;&esp;已进来了众人忙起席让坐冯紫英笑道:“好呀!也不出门了,在家里高乐罢&esp;&esp;宝玉薛蟠都笑道:“一向少会,老世伯身上康健?紫英答道:“家父倒也托庇康健&esp;&esp;近来家母偶着了些风寒,不好了两天。”薛蟠见他面上有些青伤,便笑道:“这脸上又和谁挥拳的?挂了幌子了。”冯紫英笑道:“从那一遭把仇都尉的儿子打伤了,我就记了再不怄气,如何又挥拳?这个脸上,是前日打围,在铁网山教兔鹘捎一翅膀。”宝玉道:“几时的话?紫英道:“三月二十八日去的,前儿也就回来了。”宝玉道:“怪道前儿初三四儿,&esp;&esp;我在沈世兄家赴席不见你呢我要问,不知怎么就忘了单你去了,还是老世伯也去了?紫英道:“可不是家父去,我没法儿,去罢了难道我闲疯了,咱们几个人吃酒听唱的不乐,寻那个苦恼去?这一次,大不幸之中又大幸。”

&esp;&esp;薛蟠众人见他吃完了茶,&esp;&esp;都说道:“且入席,有话慢慢的说。”冯紫英听说,便立起身来说道:论理,我该陪饮几杯才是,只是今儿有一件大大要紧的事,回去还要见家父面回,实不敢领薛蟠宝玉众人那里肯依,死拉着不放冯紫英笑道:“这又奇了你我这些年,&esp;&esp;那回儿有这个道理的?果然不能遵命若必定叫我领,拿大杯来,我领两杯就是了。”众人听说,只得罢了,薛蟠执壶,宝玉把盏,斟了两大海那冯紫英站着,一气而尽&esp;&esp;宝玉道:“你到底把这个不幸之幸&039;说完了再走。”冯紫英笑道:“今儿说的也不尽兴我为这个,还要特治一东,请你们去细谈一谈,二则还有所恳之处。”说着执手就走薛蟠道:“越发说的人热剌剌的丢不下多早晚才请我们,告诉了也免的人犹疑。”冯紫英道:“多则十日,少则八天。”一面说,一面出门上马去了众人回来,依席又饮了一回方散

&esp;&esp;宝玉回至园中,&esp;&esp;袭人正记挂着他去见贾政,不知是祸是福,只见宝玉醉醺醺的回来,&esp;&esp;问其原故,宝玉一一向他说了袭人道:“人家牵肠挂肚的等着,你且高乐去,也到底打发人来给个信儿。”宝玉道:“我何尝不要送信儿,只因冯世兄来了,就混忘了。”正说,只见宝钗走进来笑道:“偏了我们新鲜东西了。”宝玉笑道:“姐姐家的东西,自然先偏了我们了。”宝钗摇头笑道:“昨儿哥哥倒特特的请我吃,我不吃,叫他留着请人送人罢&esp;&esp;我知道我的命小福薄,不配吃那个。”说着,丫鬟倒了茶来,吃茶说闲话儿,不在话下

&esp;&esp;却说那林黛玉听见贾政叫了宝玉去了,一日不回来,心中也替他忧虑至晚饭后,闻听宝玉来了,心里要找他问问是怎么样了一步步行来,见宝钗进宝玉的院内去了,自己也便随后走了来刚到了沁芳桥,只见各色水禽都在池中浴水,也认不出名色来,但见一个个文彩炫耀,&esp;&esp;好看异常,因而站住看了一会再往怡红院来,只见院门关着,黛玉便以手扣门

&esp;&esp;谁知晴雯和碧痕正拌了嘴,没好气,忽见宝钗来了,那晴雯正把气移在宝钗身上,正在院内抱怨说:“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觉!忽听又有人叫门,晴雯越发动了气,也并不问是谁,便说道:“都睡下了,明儿再来罢!林黛玉素知丫头们的情性,&esp;&esp;他们彼此顽耍惯了,恐怕院内的丫头没听真是他的声音,只当是别的丫头们来了,所以不开门,因而又高声说道:“是我,还不开么?晴雯偏生还没听出来,便使性子说道:“凭你是谁,二爷吩咐的,一概不许放人进来呢!林黛玉听了,不觉气怔在门外,&esp;&esp;待要高声问他,逗起气来,自己又回思一番:“虽说是舅母家如同自己家一样,到底是客边如今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现在他家依栖如今认真淘气,也觉没趣。”一面想,&esp;&esp;一面又滚下泪珠来正是回去不是,站着不是正没主意,只听里面一阵笑语之声,细听一听,竟是宝玉宝钗二人林黛玉心中益发动了气,左思右想,忽然想起了早起的事来:“必竟是宝玉恼我要告他的原故但只我何尝告你了,你也打听打听,就恼我到这步田地&esp;&esp;你今儿不叫我进来,难道明儿就不见面了!越想越伤感起来,也不顾苍苔露冷,花径风寒,独立墙角边花阴之下,悲悲戚戚呜咽起来原来这林黛玉秉绝代姿容,具希世俊美,不期这一哭,那附近柳枝花朵上的宿鸟栖鸦一闻此声,俱忒楞楞飞起远避,不忍再听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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