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她笑了笑,有一点狡黠,好像故意提起对方的兴趣,又要给它落空,“你会否想让我说这样不好?女子应该出去读书?可是我却不这样想。”
&esp;&esp;她又吸了口烟,陷入了沉思,“我读了书,发现人生原来有许多我未曾想过的悲苦,从前我觉得父亲一个冷眼便是天大的事情,可如今,”她偏了偏头,看向桌子上的信封,“一笔稿费,一份薪酬,多说一句话,都有太多荒谬和无能为力了。”
&esp;&esp;她说到这里,想到什么,突然笑起来,声音也高了一些,“我还记得我写《九连环》的时候,还有男人逼着我把结局改成圆满的。”
&esp;&esp;仿佛是一个极好笑的段子,让她说到一半,便忍不住笑出声,又擦去自己眼角的泪水,一脸的不可思议,“你晓得那个人是谁?”
&esp;&esp;她喘了口气,终于可以说出一段完整的话,“是你丈夫,颜家的四少爷”仿佛要去看看对方的反应,又有些调皮地提起声调,“你不知道哦?”
&esp;&esp;靳筱听见“颜家的四少爷”,手指动了动,却仍旧镇静下去了。
&esp;&esp;这个人的名字,好像很久没有人提起,又好像时不时地,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出现在她耳边。
&esp;&esp;从韶关来到信州,已过去数月了,靳家的人早已逃到了北方,从前觉得得意幸运的姻亲,如今生怕招来举族的祸端,一家老小便早在破城前跑到北方老家里去。
&esp;&esp;至于那个在韶关的四少奶奶,是生是死,大抵成了茶余饭后的一句唏嘘,“死了吧”,“谁晓得”,又或者,“颜家不定会管她”。
&esp;&esp;没有人知道她的面容,也不晓得她的名字,只晓得她姓靳,是个胆怯的、无能的小官女儿。
&esp;&esp;无人知晓,行动便方便了许多,信州城流传她早已卷了钱财,跑到美国去了,毕竟这个年代,这才是正常人该做的事情。
&esp;&esp;靳筱自然可以跟顾嫣然走,去美利坚,拿着她丈夫给她的钱,去重新开始生活。
&esp;&esp;就像战场上那个男子,其实可以跟着兄长跑到西北去,或者干脆投了降,接受革命军的改编。
&esp;&esp;可是他拒绝缴械,又带着20多个伤兵,跑到蛇山,顽抗到最后一天。
&esp;&esp;傻气不傻气?
&esp;&esp;可靳筱觉得自己明白的,这种明白,和北京、上海的报刊,称赞四少是“信州笼城勇士”,是不一样的。
&esp;&esp;他当然勇敢,他还坚定,在他的心里,有太多不可逾越的底线和想要保护的东西。
&esp;&esp;所以傻气。
&esp;&esp;她想同他一样,傻气一点。
&esp;&esp;于是她带着吴珍妮给她的信,来到了信州。
&esp;&esp;靳筱看着沈景,嘴角一点点扬起,却也无什么太大的波动。她在《郁金香》这些日子,自然听过编辑们茶语饭后提起如今被俘的颜姓军官,曾经买下了他们杂志社,下了许多荒唐命令。
&esp;&esp;最开始听到这回事,细细问了,经不住红了眼圈,旁人问起了,靳筱又只好遮掩,说自己眼睛这两日畏光。
&esp;&esp;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因她从前不爱出门,如今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大家的少奶奶,只晓得她是拿着吴珍妮的一纸任命书,便来空降做了主编。
&esp;&esp;可沈景却瞧出了她。
&esp;&esp;从前见过,亦或者另有所谋,靳筱并不愿意细想。她来信州,周青却比她还要紧张,生怕让人发现,她同那位战俘的关系。
&esp;&esp;可是她却宁愿被发现了,这样兴许还有一些见到四少的机会。
&esp;&esp;靳筱的神色同她对面的女子比,像是故意慢放的电影,连眸子里的温柔都是落后了几帧才一点点流露出来,又蓦地隐去了。
&esp;&esp;“我不知道,”她轻声道,回了神,又提起笔,收敛了神色,继续记笔记,把话题拉回来,“所以比起你留学、写作、去不同的地方,你其实更喜欢母亲那样的生活?”
&esp;&esp;《郁金香》在做女作者的专访,大抵也是响应新上任政权的意思,吴珍妮托人给了她一些名单,《九连环》的女作者沈景,便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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