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只有欧阳萃做得到。
比我小四年零六个月的小妹妹,寂寞童年的惟一玩伴,光是凑她面前,只顾呆看那张胖乎乎粉嫩嫩的婴儿脸,就不知被奶娘们笑话过多少次。妈妈第一次把她递给我让我抱,对我说:这是你要照顾一辈子的人,这是你的妹妹。我第一次把才几个月的她抱着,众人眼里我镇定又不在意,其实我是怕得要死,怕把这粉雕玉砌的小东西松开了,摔掉了,弄坏了。
……
我表态:“你要就是你的了。”
萃达到目的,真好象是得到天底下最心爱的宝贝:“好哥哥……”她香香甜甜凑在我脸上,亲了我。
我抱抱我的妹妹,提健忘的小公主:“他不是东西,萃,是个大活人。”
东西是没有感情的,人通常情感丰富,得有回报才有收获。
9
一个靶子中了,第二个也中,第三个偏了,第四个偏了,第五个……第六个……
反反复复,中了没中。
我随便射,中与不中与我无关。
与兰师傅有关,众位叔叔伯伯的犬子败儿各个出手不凡,他们养的各个师傅也好似立下丰功伟绩一般,面有得意之色,惟独教我已七年的兰师傅,一个老女人已经够显眼,还满脸悠然东挪西逛,全不管最该出众的徒弟献丑于世。
各人交换眼神,想她到底在吃什么干饭!
凭良心讲,我是故意。
射死的东西,能有什么快意?
父亲坐在最上位,离射击场两百米远,但我们的情形他看得分明,我的劣迹他自然清楚,他毕竟已不指望我能如他叱咤风云,夺人生死如家常便饭。
我又在指望什么呢?举起枪,第七颗子弹疾疾弹出,崩出最后一次献丑。
暂告段落,威威递汗巾给我,又端茶送水,还不停夸赞我的枪艺。
我抬抬头,看看,四周的同辈都是神采飞扬,兴致勃勃,两年一次的竞技简直比预选世界杯还来得激动人心,我们是黑道的下一代,别人踢球,我们玩枪。
那个晃来晃去的胖胖身影,无疑就是我精神抖擞的师傅了,七年,足已了解一个人,我对她的了解却称不上一点皮毛,有时候,敌意根深蒂固,能让人什么都看不见,也不想看见,就如同我清楚她其实很行,她清楚我其实也不差,但偏就造化弄人,两个全都一塌糊涂,一无是处。
我擦枪,丢进威威捧的匣里,已经不想玩了。
这次的射击场,设在玉莲山上,车队过来一路盘山,一路关卡林立,毕恭毕敬,都是我们家族浩浩荡荡的护卫力量,说是青年人的竞技,还不如说是黑道一代霸主的实力展演。
威威才关上匣子,竖靶子的百米开外,慢慢走上来一个人,走着走着,就颤颤巍巍跪倒在地。
少年人们一个都没反应过来。
我回头,我的父亲永远居上位,这样,连他的儿子都再也看不清父亲面容。
低声的喧哗,年轻的狮子们互相看着,刹那之间的明了,就像一针强心剂注射进各人血脉,兴奋焦躁,再也按捺不住。
倒霉的猎物又站起来。
威威惊吓躲我身后。
……“开始。”某位叔叔的声音遥遥响起,公正无私。
先开始,并没有人动作。
但老家伙们总有办法调出年轻捕食者的原始兽性。他们给这次的赢家下了重筹……千万美金。他们眼里,孩童的游戏同样得有声有色,有滋有味。
还要有货真价实的鲜血淋漓。
有人射了,既然这是成长必经的过程。
陆续就有人跟着射了。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血腥蛮横而正常,跟处于什么时代都无关,弱肉只能强食。
我看着,听那些枪声,看那个摇摇摆摆的可怜猎物,任人宰割。他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可能只是个输光钱的穷光蛋,可能只是个欠了一屁股债的烂赌鬼,可能还是个傻子或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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