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辣的气焰灭了个干干净净,伸出手来别扭地拍了拍她,“……知道了,你别哭。”
总能被这人的行为处事新奇到,没想过这世界上还能有这么利他的人存在。陈窈从来不会拒绝别人,说话也很少反驳,虽然也有自己的主意和坚持,但总在要吵起来的时候,立马转变了态度,就好像没脾气似的,殷时嬿再如何发火,她就只会笑着,轻轻地说,其实我觉得阿嬿说得对,阿嬿比我聪明多了,不要生气了,是我错了。
十足十的烂好人,烂到没边了。
陈窈是她所不能理解的纯善,待人处事永远都在的包容一切,仿佛私欲这个东西在她身上并不存在,她只在乎他人的利益,自己的需求永远都是排在最后的,永远都在为别人着想。殷时嬿为她吃亏的事生气发火,骂她不长心眼不吃教训,说到最后越想越气,声音也越来越高,几乎就是在乱发脾气,面对指责,她先是会手足无措地道歉,等殷时嬿平和下来,就哄孩子似的哄她。
殷时嬿忍不住问,“你自己的感受就一点都不重要吗?”
陈窈愣了愣,低下头认真地想,再抬起脸的时候嘴角挂着笑,“不重要。阿嬿,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你重要。”
说这话的时候,那双漂亮到不似真人的眼睛弯起来,瞳仁里似乎载满了星光璀璨。
这是双会‘骗人’的眼睛。
据说陈窈长得很像她母亲,而她母亲是远近闻名的坏女人,不顺从,不安分,一双凌厉上挑的眼睛,不甘示弱地瞪起人来,叫人同她争论时气焰都得自缄三分。
而这双眼睛在陈窈脸上,却变得没有任何攻击性,她几乎总是面带顺从又柔软的笑意,燃不烬似的,讨好着所有对她付诸过善意的人。
她突然意识到,陈窈太善良了,忽视别人对自己的伤害,放大微乎其微的施舍,对自己,更是有一种盲从和信服在里面。
就好像如果有一天,她一时兴起不分缘由地叫陈窈去死,她都会毫不犹豫地从楼上跳下去。
“对不起,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
殷姚坐在她怀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抚平她紧蹙的眉心,“妈妈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
他仰着幼嫩的脸,担忧又自责地看着母亲,柔软的眼角垂下,不似陈窈那般上挑,而是和小动物一般温润纯善,叫人瞅一眼就会心软,恨不得无底线地溺爱这孩子一生,不叫他受一点委屈。
她想陈窈本就该生着这样一双眼睛,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她更温柔的存在,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有如此苦难的一生。
她知道殷姚性格中的利他从何而来,也知道殷姚不顾一切飞蛾扑火一般的执着,是继承了谁的秉性。她再怎么惯着这孩子,就算教得他做什么事都有恃无恐,也不过是填补了他不顾后果的底气。他到底还是像陈窈。
令人感到可恨,却又不忍心恨下去。
不该放她走的。
不该放他走的。
殷时嬿总是在后悔,悔自己重蹈覆辙,不该放她走的,更不该放她的孩子走,明明知道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就该硬下心肠把他们强制锁在身边。
她没拼过殷姚权势滔天的生父,已经后悔半生,那份恨意从一个负心的人,转嫁到另一个负心的人,如今又再一次面临同样的选择,无论如何也要把她的孩子护住。殷城说得没错,她是以卵击石,也是病急乱投医,她没有傻到真的相信白燮临,但这是她唯一能拿来预支抗衡的本钱。
她看出来了,越遥那孩子,也和陈窈一样,一样的眼睛,一样的命途,一样的结局。
那愚蠢的,脱离现实一般自我献祭的爱意,那份认定一个人,就展现出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忠诚。
已经三天过去了,她一顿饭都没有吃,只是在等。
铃——
殷时嬿抬起眼,充满血丝的眼紧盯着电话屏幕。
“白先生,”她干涩地说,“我希望,您带来的是好消息。”
“抱歉,殷总。”
他可惜地说,“让您失望了。”
白燮临语气沉重,一字一句,惋惜地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殷时嬿眼中的希冀一点点熄灭,她无神地举着手机,带有意式的口音像在诉说一场无能为力的事故,叫她四肢冰凉,落到深渊与冷窖中。
白燮临说,“抱歉,我没能把他的遗体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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