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章修严说:“不可能是本能。”章修严早就从袁宁那儿知道艾彦的过去。他顿了顿,“你这样肯定接受过专业训练——会接受这种训练的人屈指可数。”即使是最专业的巡警也不可能做到艾彦这程度。
&esp;&esp;艾彦眼底亮起一簇亮光。
&esp;&esp;章修严说:“艾彦先生要是愿意的话,可以让跟着宁宁姥姥他们过来的人试一试你的底子。”虽然李女士一向轻车驾从,但身边还是少不了保护她的人。这些人可是韩老爷子亲自挑出来的,手底下没点本事哪有可能被委派这么重要的任务?
&esp;&esp;艾彦意动。以前是因为老巴图老了,两个侄子又还小,他要是去寻找自己的过去必然会让整个家垮掉,所以他索性摆出对自己过去的一切没有半点兴趣的态度。
&esp;&esp;事实上没有人愿意不明不白地活着。
&esp;&esp;现在老巴图不在了,两个侄子又长大了,时机又正好来到面前,艾彦自然会心动。
&esp;&esp;艾彦感激地说:“如果不会太麻烦你们的话,我自然是愿意的。”
&esp;&esp;袁宁说:“不会麻烦的,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esp;&esp;袁宁和小黑、小白虎道别,三个人一块回了牧场那边歇了一晚。人间
&esp;&esp;“我想联系一下总教官。”
&esp;&esp;憨实汉子神情严肃,说出了实情。他本来也是因为闲了一段时间才自告奋勇去给艾彦探底,结果一试之下才发现艾彦的路数让他感到十分熟悉,感觉他们是同出一脉的,只是艾彦掌握得更为出色。为了验证这一点,憨实汉子还带艾彦去了靶场,真枪实弹地试了试,结果艾彦连枪都玩得转!
&esp;&esp;而据艾彦自己说的,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摸过枪。这还能说是本能吗?绝对不可能有这种本能!要不然他们不用训练了,都回家去吧!
&esp;&esp;李女士听完憨实汉子的话,心里咯噔一跳。她眼睛看不真切,只隐隐瞧见一抹朦胧的身影,连高矮胖瘦都瞧不清楚。可是一开始听到艾彦声音的那种熟悉感突然又浮上心头。如果这个年轻人真的和韩老爷子派来的人同出一脉,那么她到底什么时候见过他呢?
&esp;&esp;李女士没有阻拦,马上让憨实汉子给韩老爷子打电话。韩老爷子听了憨实汉子汇报的事,眼皮也跳个不停。他给总教官何忠实打了个电话,让何忠实马上赶到华中了解一下。如果真的是十几二十年前某些任务的幸存者,那必然要好好弄清楚!
&esp;&esp;何忠实坐飞机飞到华中,直奔云山牧场。这时夜已经睡了,袁宁几人却没有睡,一直在等着何忠实。最紧张的自然是艾彦,他本来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只一次探底就找到了线索。以前他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他始终不愿去寻找自己的过去?如果他真的肩负着某个重要任务,那他这十几二十年里是不是辜负了什么人?
&esp;&esp;一个又一个问题掠上心头,艾彦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门被敲开的一瞬也被打开了一道缝。他抬起头看去,只见一个四十来岁、身穿制服的中年人站在门口,灯光落在那人脸上,让那人的脸庞变得十分清晰。艾彦清楚地看见来人的神色从冷酷严肃变成震惊和僵硬,接着对方快步走上前来,一把将他抱住:“你还活着!”来人的语气激动到难以置信,“乔哥,你还活着!”
&esp;&esp;艾彦怔住。如果是往常,在别人近身时他早就避开了,可是眼前这人却让他莫名地生出一种熟悉感来。眼前人是他吗?他姓乔吗?感觉抱住自己的人动情地落下泪来,艾彦顿了顿,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背。
&esp;&esp;李女士也等在一旁,在听到来人说出“乔哥”两个字时,她眼前一阵晕眩,直直地站了起来。何忠实她认识,比他们家老大晚两年入伍,当新兵时是……是那孩子训出来的。一瞬之间,李女士想起了艾彦的声音为什么会给她那样的熟悉感。十几二十年过去了,艾彦的声音变了很多,为人处事也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是以她根本没把艾彦和那孩子联系在一起。
&esp;&esp;他们都以为那个飞扬跳脱的孩子已经埋葬在莽莽黄沙之下,连坟茔里都只有他为自己挣得的勋章。没想到、没想到——
&esp;&esp;李女士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她真是没用,明明已经来到她眼前,她却根本没认出来。要不是袁宁发现了端倪,她可能到分别时都不知道眼前站着的就是长子遍寻荒漠都寻不到半点踪迹的爱人。
&esp;&esp;袁宁一看就知道情况不对。他握住李女士的手,看向激动地拥抱着艾彦的何忠实。
&esp;&esp;何忠实到底已经是当上总教官的人了,很快就恢复平静。也许因为有太多的话要问,到了嘴边反而一句话都挤不出来。直到确定眼前的艾彦是真是存在的,何忠实才慢慢询问起艾彦这些年的情况来。得知艾彦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何忠实一顿,不由看了眼一旁的李女士。
&esp;&esp;艾彦和韩家老大的事别人不知道,何忠实却很清楚。他和外头的人一样隐隐猜测当初艾彦出事和韩家有关,眼下韩家老大失去音讯,艾彦完全不记得过去的一切,他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当初的情况告诉艾彦。
&esp;&esp;艾彦何等敏锐。他一看何忠实的神色便知道自己与李女士也有些渊源。他想到了来时看见的韩家的气派,又想到了自己听到袁宁和章修严说已经取得家人同意时的揪痛,一些荒谬却又真实的猜测钻进心头,令他一瞬间出了神。
&esp;&esp;艾彦走了过去,轻轻握住李女士的手:“您先去睡吧,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再好好说话。”
&esp;&esp;李女士蓦然睁大眼。她努力想要看清艾彦的脸庞,却连记忆中那个孩子的脸都已经看不真切。李女士动了动嘴巴,想说什么,却先哽了一下:“好。”
&esp;&esp;不管怎么样,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比什么都好。
&esp;&esp;李女士回到房里,却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何忠实、艾彦、袁宁都一夜没睡,袁宁是在旁听,何忠实则一直在给艾彦说过去的事。
&esp;&esp;袁宁隐隐察觉何忠实话里有所隐瞒,也注意到李女士的反常,却想不出他们没有说出口的到底是什么。
&esp;&esp;韩老爷子修严、章先生他们都已经回去工作,只有袁宁还陪着艾彦留在牧场。艾彦最初几天睡不好,总翻来覆去梦见何忠实说的那些事,后来每天出去看看矫健迅疾的马儿,再看看闲散吃草的牛羊,心绪渐渐安宁下来,接受了自己曾经有过不凡经历的事实。
&esp;&esp;只是那并不能改变什么,他已经四十来岁,一只手变成了义肢,即使想起了过去的一切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的位置上。知晓了自己的过去,对他而言不过是多了一段回忆而已,他的未来并不会有多大改变……
&esp;&esp;这一天艾彦怀着这样的念头睡下了,晚上他突然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可正当他要好好回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却猛地发现眼前变成一片苍苍茫茫的白。放弃吧,放弃吧,忘记那一切往前走吧。有个声音这样催促着他,他抬眼往前看去,却发现眼前也是一片苍苍茫茫。
&esp;&esp;艾彦感觉自己的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视线也变得模糊。你选的路太难了,放弃吧——你没有父母,没有家,没有人对你殷殷期许,是生是死都是自己的事——忘记吧——
&esp;&esp;放弃什么?忘记什么?
&esp;&esp;艾彦蓦然睁开眼。
&esp;&esp;入目是黑漆漆的屋顶。他坐了起来,看向微微泛白的窗户。
&esp;&esp;窗上映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esp;&esp;艾彦一下子僵住了。隔着窗,隔着茫茫夜色,他感觉到一个他极其熟悉的存在。那一种熟悉仿佛是从骨髓里钻出来的,见不到还好,见到后就瞬间随着滚烫的血液涌向四肢百骸。
&esp;&esp;是谁?
&esp;&esp;艾彦走下床,用左手打开了窗。夜风从窗来灌进来,带着春夜的凉气。他抬眼看去,只见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明明只是隔着一个窗台,却像是隔了两辈子那么远。艾彦张了张嘴巴,却下意识地把“你是谁”三个字咽了回去。他觉得这样问对方会很伤心,可是什么都不说,对方会不会也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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