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波瞧着,更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她原就打算走的,只是一时倒不好开口打断这对母子的对话,便站在一旁等候。
正这时又见从门外袅袅婷婷地走进来一个小女孩,穿着崭新的大红绸衣,大红绸裙,衣领袖口绣着金丝线的花纹,头上一只扁金钗,钗头上又有几粒滚圆润泽的珠子,正组成了一朵梅花形,手里亦提着一盏莲花灯,笑吟吟地道:“母亲,外面可真热闹,街市上都是花灯,又有许多好玩的东西!”
早听说陈征事还有一个女儿叫陈敏,与自己同龄,素波就明白眼前这女孩无疑就是陈敏了。
一心告辞的素波只得再次停住了,继续听陈夫人又如对陈秋海一般地从头到脚地慰问了一番,再要开口,陈敏却看到了她,用手一指,“你是谁?”
素波便陪着笑道:“我姓徐,是来给陈征事和陈夫人拜年的。”
陈敏的目光在素波一身旧衣上扫过,特别在裙边袖口后接出两圈之处停了一下,便鄙夷的一笑,“哦”了一声,但眼睛落在她的脸上,便怔住了。
此时陈秋海也将目光转了过来,看了一眼,也直直地盯住素波,半晌脸胀得红了,却问:“徐小姐住哪里?为何一向没见过?”
素波被他们兄妹二人打量着,心里早不自在了,但听了陈秋海的问话,也不好不回答,便敛衽道:“我随叔父住在文澜阁西边,平日并不过来。”又赶紧转向陈夫人拜辞,从陈家小院里退了出来。就见叔父正站在院门外的一株树下等自己,几步跑了过去,“我们回家吧。”
叔父此时也上下打量着素波,他平日是万事不留心的性子,是以今天才发现,“素波,下个月再发了钱你也买匹新绢做衣裙吧,孝中虽然不能穿带颜色的,但这件也太破旧了,若是再有钱,打一只银钗也好。”
不用说,叔父站在这里,一定看到陈秋海和陈敏经过,因此便想起自己和他们是一样大的孩子。瞧着锦衣华冠的他们,对比之下,更感觉出自己的寒酸,宁愿省着些钱也要为自己做新衣。
其实如果不将这两贯钱送给陈征事,素波确实打算做一件新素绢衣裙的,但是眼下他们再没有钱去买一匹新绢了。可是素波却不这样说,只压低声音笑道:“叔父,别看陈小姐的衣裳美丽,可是她的人可比不了我!我就是穿着旧衣也比她穿着新衣美!”
徐叔父便笑了,刚刚的陈小姐容貌也堪称秀丽,但是若比起素波,却又差得远了,将她们放在一处,一个是鹅卵石,一个是美玉,鹅卵石再好看,却没有美玉的光华。
第9章徐旧宅
素波在路上不敢高声,只恐被人听了去,至回了徐家的小屋,再不顾及,遂叽叽喳喳地又道:“别看我外面的衣裙旧了,其实里面尽是新绵的衣裤,又厚实又暖和。做人就应该这样,底蕴要充实,外表倒不是主要的!就比如我吧,明明貌美如花,但是我以自己的才德为傲!”
徐叔父听了她的道理,也被逗笑了,“好吧,我们素波毕竟是世家女,容貌出众又算得了什么,蔚然有林下之风方才令人赞赏。”说着又拿出笔墨,“过年也不能断了练字!”
自叔父见了素波的字,便将教导她习字列上了首要日程。在徐宁看来,素波如果不识字并没什么,或者不会写字亦无关紧要。徐家固然几百年间女子都是读书的,但也有因为种种原因未读的——但是素波把字写成如此丑的样子就不应该了!性情一向温和好说话的徐叔父在这教素波写字时很严厉的,他绝对绝对不能允许徐家女写如此一笔烂字!
其实素波很委屈,她的字并没有那样差好的吗?
她前世也是大学生好的吗?虽然是二本,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呀!她从六岁上小学一直到大学一年整整用了十三年的时间学习!不,十四年!幼儿园还有一年学前班也在学习!
上了这么多年的学,还不是一直在写字,不论老师还是同学们从没有认为她的字非常丑啊!
而且她还曾经上过半年的书法班的呢!否则怎么会用毛笔写字!
但这一切都改变不了她的字在徐叔父的眼里就是不能忍,比什么都不能忍!徐叔父亲自写了字帖令她每日临摹,从研墨、拿笔开始教导她,一定要她能写出一笔符合世家女身份的字。
还好,就如自己很快学会了许多的技能一样,素波的字也很快有模有样了。
徐宁在一旁看了半晌,一丝笑意浮在脸上,口中却道:“空具形状,意态却还不足,过了年每日再多写一百个字吧。”
素波应了,叔父是为自己好的,多写就写吧,只是有些浪费笔墨,笔墨是很贵的呀。
徐叔父见素波写得用心,便道了一声,“你只管慢慢练,我出去走一走。”
素波便知道他又去找徐家旧宅了。
先前还瞒着自己,但时间久了,特别是一次要洗衣时从叔父的衣裳中拿出了那张房契,素波才知道他的心一直没死。每于沐休时出去,恐怕应该都是去崇仁坊的,眼下到了年前,恐怕思乡之情更甚,所以也越发想找到徐宅了吧。
素波先前还劝了两回,却怎么也劝不了,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徐素波,所以对徐家的宅子便没有叔父执着,只看眼下京城的乱状就知道了,如果真有那样一个大好的宅子,还不是早让人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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