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俦入正堂时,前来太师府吊唁的人已经在灵堂里轮了一圈,此时只有一人还站在棺椁边上,裴俦走近一瞧,哟,老熟人。
裴俦在邯京有一同乡好友,名为寇衍,此时已官拜户部尚书,两人从乡试一路相伴着走来,分别摘得景丰十九年文举的状元与探花,之后裴俦入了吏部,寇衍去了户部,关系并没有因此生分,反而相互扶持一路走到了现在。
与老友把酒话谈犹在昨日,裴俦心中思绪万千,也只是上前行了个礼。
“寇大人。”
寇衍有些心不在焉,眼下青黑,近日怕是不怎么得闲,今日似乎来得匆忙,连官服都不曾褪下。
听见有人叫他,寇衍只轻轻点了点头,他手搁在棺上,又定定瞧了棺中半晌,哑着嗓子道:“景略啊……”
裴俦的手抖了抖,呼吸都放得轻了些。
景略是他的字,素日里少有人叫。
寇衍的声音有些不稳了,他哽咽道:“你,你放心,我一定查……凶手……我一定……”
他似乎不忍再看,扭头快步出了灵堂,裴俦转头去看,只看见了裴旺送他离开的背影。
裴俦收回心神,转过身,低头看去。
有人仔细为他收拾过,外露的皮肤上只有些微伤痕,想是当时下意识护住了头部,为他收敛的师傅手法很专业,使他看起来竟然气色不错。
裴俦不喜锦衣华服,景丰帝也全权交给裴家自己去办,是以他此时穿的,是前世最长穿的素色,双手交叠在身前,阖目敛眉,十分平静。
他以前总是很累很累,如今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知道是一回事,但亲眼看见自己躺在棺材里,这场面真是足够惊悚了。
裴俦离开时,裴旺把一个小箱子交给了他。
不用打开,裴俦也知道这里面是些什么东西,毕竟是自己一点一点攒起来的。
心中有些郁结,裴俦并没有马上回府,而是找了家茶肆,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吃着茶点消磨时光。
这茶肆建在一片湖边,裴俦所在的位置正对着湖面。
霜降已过,寒风渐起,裴俦望着那垂落湖中的片片柳叶,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茶点。
他从前少有这样清闲的时候,现在想想自己以前的脑子真是有坑。人一旦死上一次,一切就会变了。
裴俦为官七载,实为呕心沥血,兢兢业业一心为国,官至太师仍严于律己,两袖清风。
无论是书中的裴俦,还是而来的裴格,其实都有一颗文心。
横渠四句谁都能念上一念,真正能放在心中,寓于言行的又有几人。
裴俦从剑门一路走过来,见过散落荒野的白骨,见过易子而食的灾民,也见过肚满肠肥的恶吏贪官。
时间不可逆转,历史不可复制,前人栽树千顷万顷,也无法在下一次风暴来临之前庇佑后人。
学史的人,在面对重蹈覆辙、没有吸取教训的历史时,只能赶在现实倾覆之前,尽力拨乱反正,为今日,为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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