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跪立的儿子面容坚毅,他紧抿着唇,眼神是不容抗拒的坚持。沈重叹了口气,只觉得这一趟下来,自己鬓边的白发又要多上几根。他重新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看着面前的沈舒年。沈重面上神情复杂,直觉沈舒年接下来说的话会让自己不太舒坦,因此他充分地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才缓缓开口道:“说吧。”“父亲,请恕儿子不孝。”说吧,沈舒年给沈重磕了个头,这才将自己的话语接了下去,“儿子和砚知,是半路结识,一路同行。砚知他为人仗义厚道,被奸人陷害身陷囹圄,儿子自然要想方设法救他脱困。”话说到这里,确实是没什么毛病。沈重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晓,却没想到沈舒年居然还有后半句话。“儿子曾经命悬一线,是砚知施以援手,不离不弃。儿子和砚知朝夕相处,早已日久生情,两情相悦。”说罢,他没有等沈重反应,便将自己的身子深深低了下去。沈舒年的额头扣在地上,粗糙的沙砾磨着皮肤,给他带来一点浅薄的痛感。沈重没有说话,可是在这个寂静的会客厅里,沈舒年能够将他逐渐粗重的呼吸声尽收入耳中。听着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粗重呼吸,沈舒年原本惴惴的心却渐渐平静了下来,同时也渐渐凉了下来。沈重真正生气的模样是阴沉且压抑的,如果说方才对他离家出走的指责只是出于父母对孩子的担忧,而现在的情况,便是他已经真正的愤怒了起来。沈重瞪大了眼睛,盯着面前不敢抬头看他的沈舒年。他瞪得目眦欲裂,同时又抱有一丝希冀地在怀疑自己的耳朵。若不是自己得了耳疾,怎么可能听到沈舒年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他的手紧紧握着桌角,尖锐的桌角戳入他的手心,印出一个凹陷的痕迹来。手中的刺痛唤回了沈重的理智,他缓缓松开手来,已经因为挤压而变得毫无血色的手心再度回血,甚至比之前还要红润几分。沈重知道,现在不是个好说话的地方。虽然在沈舒年朋友的铺子里,可到底不比在自家方便。要不是顾念着沈舒年在外面的面子,他是真的想拿出藤条来好好抽一顿这个整日里脑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儿子。他咬着自己的嘴唇,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沈重用尽了平生涵养,让自己的话语尽可能地显得善解人意,可是开口时有些呛人的语气,依旧表露着主人此时内心的不满。“舒年,我看你这几天奔波忙碌,确实是有些糊涂了。”沈重紧绷着的身子渐渐放轻松,靠在椅背上,盯着面前跪着的儿子,“地上凉,还不快从地上起来。”他已经屈尊降贵地给沈舒年递了台阶,若他是个明事理的,便会自然而然地从这个台阶上下来,不让父子两个同时被这焦灼的情境架在火上烤。沈重知道,自家儿子从小八面玲珑,最会审时度势。可是让他失望的是,沈舒年并没有如同预想地一般从地上站起身来,而是一动不动地跪在自己的身前,甚至都不敢抬头望向自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沈重心头的失望也聚沙成塔。他没想到自家儿子为了个相识不久的人就敢这样当面忤逆自己。如若这个人是个温婉善良的女子也就罢了,年轻人情窦初开,总有些奋不顾身的热血。可这他妈的居然是个男人!沈重心底难得爆了句脏话,他心头的失望量变引起了质变,从失望转换成为了愤怒,眼底迸射出的怒火恨不得将沈舒年这个不顾孝悌的不孝子给烧死。既然沈舒年乐意跪,沈重便也不做这无谓的好人。他的脊背靠在身后的椅背上,虽然看起来是个放松的姿势,僵直的身子和紧绷着的下颌却与他此时的姿态截然相反。沈重的话语冷了下来,心底却还是抱着几分微弱的希望,希望沈舒年迷途知返,不要和他的老父亲作对:“舒年,我再问你一次,你和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话音刚落,他不等沈舒年开口,就又给自己补充了一句,像是想要抓住那一丁点儿薄弱的可能性:“舒年,我知道你一向是个聪明孩子,你可别走错了路。”“父亲。”沈重现在听到沈舒年喊自己父亲就害怕,他嘴上毕恭毕敬地喊着自己父亲,身体力行做的都是能把他这个父亲活活气死的糟心事。沈重听着这声“父亲”,同时目光炯炯地望着沈舒年,等待着他给自己另外一个答案。这一回沈重依旧失望了,他高高吊起的心被沈舒年情真意切的话语摔了个粉身碎骨,让他坐在椅子上的时候都有一种坠亡的窒息感。沈重只觉得自己有些头晕目眩,几乎看不清楚身前沈舒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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