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你就到地下去跟阿秀道歉吧。」湖衣认真地说。
&esp;&esp;濒死的男人双眼凸起,他抓向自己的咽喉,想阻止血液奔流,直到他的生命耗尽,身体向前瘫倒。
&esp;&esp;她用力踹开男人的尸体,系妥不整的衣带,窗外吹进阵阵冷风,她连打了几个哆嗦,因为风凉,也因畏惧。她怕的不是自己杀了人,而是杀了人,心中竟然没有一丝愧疚,一定是这座皇宫,让她变得如此冷血。
&esp;&esp;她跳出窗外,奔向漆黑如墨的夜色中。
&esp;&esp;朱玹奔过西角门,当年宣德帝就是在此处将自己的叔父活活烹死,血跡依旧深刻于尘土里。
&esp;&esp;高耸的宫墙矗立两旁,夜色昏暝,右侧的西角楼笔直入天,两尊神兽傲然蹲踞簷角,一是虯龙,一是行什,两者都面目狰狞,就像所有不幸在这座宫城里沉浮的人。
&esp;&esp;成祖皇帝以为南京杀戮太重不祥,故而迁都燕京,起造这座紫禁城,然而残刻统治仍未消停,之后歷代皇帝也都承袭了他疯狂的血统,无止尽的抄家灭门,手足相残。
&esp;&esp;而今禁城中的每块砖石都溅着血污,每寸土地都盘踞着死去的冤魂。一道道宫门在他前方投下巨大阴影,看不见尽头的御道,只回盪着他一人的脚步声。
&esp;&esp;斋戒期间,为数不少的侍卫跟着皇上去了斋宫,巡夜的兵力减少,倘若在此时皇宫内乱,将难以控制。
&esp;&esp;他一听说西缉事司检校违反禁令,私自将宫女带出后宫,心中就有预感今夜定会出事,果不其然,当他率队赶赴西司,看见一具甫遭割喉的尸首。
&esp;&esp;死者全身赤裸,讽刺的是人都死了,某部位还硬挺着,脖子上开的血口还在流淌。
&esp;&esp;其馀的人招供,他们并不知那名宫女的身分,是御马监掌印太监汪直,命令他们暂时将那宫女监禁在西司,但是死者色心大起,企图染指,反遭刺杀。
&esp;&esp;他检视尸首颈间那致命的一刀,伤口乾净俐落,代表行兇者下手丝毫没有犹豫。
&esp;&esp;果然是湖衣。
&esp;&esp;那时湖衣用匕首刺向黑熊时,也未曾迟疑。
&esp;&esp;一旦她下定决心,出手就是如此决绝。
&esp;&esp;他随即奔出西司搜寻,就在屋外东侧窗边,发现了几枚小小的血脚印。
&esp;&esp;朱玹命其馀禁军留守,自己顺着她的脚印,沿路追寻她的身影。
&esp;&esp;究竟发生何事,湖衣现在何处?
&esp;&esp;三个月前,她从皇帝寝宫出逃,那时她拚上性命也要离开这座紫禁城,如今依然。或许自他与她在御路相遇的一剎,就注定两人往后的纠结缠绕,无法分离。
&esp;&esp;从歛禧门到保泰门,朱玹在西长房前佇足,思索着是否要调派禁军全面搜寻,竟然瞥见了前方闪过藕荷色衣袂的一角。
&esp;&esp;他快步向前。
&esp;&esp;是湖衣纤瘦的背影。
&esp;&esp;「别跑,是我!」朱玹高喊。
&esp;&esp;湖衣却没有丝毫停步之意,反倒一路闯过西长房。
&esp;&esp;他怔怔地望着她,御道突然暗了下来,像是乌云掩蔽了月光,高墙的阴影慢慢吞噬了她,朱玹加快脚步,一口气跃上前去,一把将她揽住。
&esp;&esp;「还好你没事。」他轻声地说。
&esp;&esp;她企图挣脱他的环抱,他丝毫不动,她挣扎个几回,便放弃了。
&esp;&esp;「西司的人是你杀的吗?」他问。
&esp;&esp;「对,是我杀的。」她头也不回,话音中带着刻意的冷淡。
&esp;&esp;「杀得好,」他低头廝磨她的发丝,在她耳边絮语:「我看见尸首了,下回记得刺了人以后还得旋转刀柄,才会刺得深。」
&esp;&esp;她轻轻叹了口气,「为什么要追我?」
&esp;&esp;「我思念你。」他回答。
&esp;&esp;思念,犹如钝刀子切肤的凌迟,他不愿回想,思念她的时候,如何度过每一个无眠无尽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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