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了。春才知道那是因为没有给他算车费,他不高兴呢! 车上他还在想,但愿他刚刚那番拍胸打肚的承诺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可预感总是与愿望唱反调——副作用很快就来了。因为,承诺者总是要为承诺对象的期待负起责任或付出代价的,要么你就负起责任,要么你就得付出代价。 真应了那句“贫居闹市无人问,富进深山有远亲”的老话。不久以后,那几个知道的亲戚开始轮番上阵,再后来,其他亲戚们也对他殷勤起来,一时间春才家在亲戚圈子里门庭若市起来。什么姑表亲、姨表亲、娘亲、舅亲、七大姑八大姨,一百棒槌扔不着,五十鸟铳打不着的亲戚们慕名而来蜂拥而至,弄得春才目不暇接疲惫不堪!可春才两口子死活不承认中了大奖。纵然,因为他们知道那存折在他们里屋子睡房的左前角的坛子里,也就是他们夫妻睡床的左前腿下。拿回去的现金,在睡房房的右后角,柜子的右后腿下,那两个埋坛子的坑,是他们俩把孩子送到姥姥家后,齐心协力合作了一天一夜的没合眼的杰作!春才曾反复叮嘱媳妇,“除了上厕所,不能离开房子一步。对外人还要装得像没事儿一样!”她眨着小眼睛,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妹妹和妹夫来了,还带了不少水果糕点之类的东西,说是找风水先生看了,今春是盖北屋的好时候。错过今年,明后两年都是“瞎年”,瞎年没有立春。连“春”都没有的年份,盖房子只能“瞎”过了。后年不适合盖北屋,这是按风水上东四命、西四命来推的,风水先生们说,不按自己的命造建屋,是跟自己过不去呢! 说着说着,妹妹就指着妹夫说,要不是听大哥的话,我怎会找这么个东西呢?妹夫也不恼怒,还点点头讨好地对他们兄妹笑笑。 当年妹妹找婆家时,说媒的人挺多,正当口上就有三家。一家是从个浙江迁来,家境不错,孩子也本份,可是个开理发店的。春才他爹死活不同意,原因是嫌他们家是“下九流”,下九流里好人不多,走乡串户容易染上劣迹。爹说,“鹌鹑戏子马溜猴,剃头吹手,河陆码头,桑坡窑头,黑红指头,这里边没好人!所以,不行!再有钱也不能跟他们结亲!”他说了九种人,泛指戏子、街头耍猴的、理发的、吹鼓手、码头装运工、开桑坡卖桑叶的、开妓院的、烧木炭的、杀猪宰羊的,讲究的人都认为和他们结亲“败坏门风”。 另外一家是邻村村长的儿子,老父亲挺满意,主要是对那家的门户挺满意,人家村长家儿子看上妹妹,他爹有点儿高攀的感觉。可妹妹死活不同意,原因是那个小孩和妹妹同学,上学时就跟个地痞流氓差不多!后来也没少和公安局的人打交道! 这第三家才是现在的妹夫家,妹夫的哥哥和春才是放羊的牧友。和春才关系处得还不错,春才有事的时候,把羊赶到河滩里丢给他就行了。那年,春才刚好合计着要盖房子,不久前还给那人说了,过一段我盖房子时,你得给我招呼一下。那人说,没问题,咱俩谁跟谁呀!可没过多久,就有人穿针引线提这门亲,妹夫他哥说,咱弟兄俩也知根知底的,又都是老实人,我们家弟兄七个,穷富不说,但决不会受气!我们哥七个像七根柱子一样,他谁敢?打不死他!春才想了想也是,就替他们家说了话。他们订婚后不久,正赶上春才盖房子,除了一个替春才放羊以外,其他六个全来给春才帮忙,村里的街坊邻里也羡慕得不行! 可妹妹嫁过去没多久就哭脸了! 他们家实在太穷,他们的策略是结婚一个扫地出门一个,结婚前你要什么答应什么,结婚后统统不算数。结婚前花钱数目就是就是分家时背债的数目。下边的兄弟们订婚、结婚所需的钱,结婚了几个就除几,平摊。再加上妹妹连明达暗一连生了三个丫头,光计划生育罚款就两三万!桩基早就划好了,一直没钱盖,就在桩基地上拍了两间土墙围子,上面苫了稻草将就着。用妹夫的话说,先生了儿子再盖房子。没有儿子盖了房子给谁住呢?就像火车要是没有了,那还修那铁路、盖那车站干什么?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钱是绝情的钢刀(5)
妹夫是怕成为“绝户头”——家无男丁算“绝户头”。“绝户头”无法在别人面前抬头,不敢和别人高声说话,更不要说与人吵嘴了。你骂得挺凶,人家只一句:你好,你行了好啦!要不你咋会成为“绝户头”呢?“绝户头”好啊!两口子吃饱全家不饿,两腿一蹬啥也不忧!”保证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抻抻脖子、瞪瞪眼咽下去吧!那话绝不是羡慕你,而是在提醒你,你们家的列车永远到站了,你死后别指望着清明节坟头冒一缕青烟儿了。 说着说着,妹妹的眼圈儿就红了,眼泪滴溜溜转! 妹妹说,“哥,你忘了,你说穷点不怕,安安生生过日子就行了!可遇上这只死榆木疙瘩,个子长得怪高,吃骆驼粪都不用搬梯子。可干什么不像什么,做什么不成什么……”妹妹呜儿呜儿地哭起来…… 她这么一哭,春才的眼睛也润了,鼻子也酸了。因为他和这个妹妹处得最好,他知道妹妹为人像她的眼泪一样真诚,真是从心里流出来的泪!她出门这么多年可真不容易!嫁人前是多么要强而漂亮的小妹啊!可是,现在她已经满脸皱纹了,那时,她的眼睛是多么明亮,一笑两只小酒窝儿是多么迷人!可是,现在,她的眼睛里早没有了光彩。她一年吃不了几顿肉,几年不添件新衣裳,天天对着那阴暗潮湿的小土屋……想着,想着,春才的眼泪无声地滚滚而下,“别说了,妹妹,你有啥事就直说吧,只要哥哥能办!”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对妹妹说。他说这话时,瞟了一眼靠在内屋门框上的媳妇,她眼里充满着鄙夷,脸色铁青,似能拧下水来! “是这样的,哥,我想把房子盖了,你大外甥女虚岁都十一了,老二也快十岁了,那两间土屋子住着实在不方便,我手里只有六七千块钱,连房连院最少也还差一万三四千块钱,你看能不能先给我就个急,最迟后年就还你,按银行利息还也行!”妹妹说,“我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 “这样吧,我给你一……”春才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打住吧你,你以为你是银行行长啊!屁,你就是个戳捣羊屁股的羊倌儿!”是老婆打断了春才。他抬头看她时,她已经把话锋转向了妹妹,“生就鸡刨命,就别学鸭子跩,命里没福气,就别想那金猫玉兔银项圈儿!谁该给你钱啊?谁该给我钱呢?” 妹妹愣那儿了,妹夫的脸白了, 妹妹的眼泪从两颊默默爬下来,可她始终没有哭出声…… 春才一声不吭站起来,走向里屋,她以为她会拦他,他想好了,只要她拦他他就一巴掌打过去,他哗哗啦啦地把柜子拉到一边,准备刨坛子里给妹妹取钱。就在他蹲下身子准备开工时,她咆哮着从后边扑上来,两个人便扭打起来,后来他渐渐占了上风,撕打的声音也越来越清脆,她的嚎叫也越来越嘹亮。最后,妹妹跪下来磕着响头,求他们别打了,还是等邻居们闻询赶到时,两人才被拉扯开。 妹妹哭着走了! 没过多久,一担挑和小姨子过来借钱,准备在城里买房子,过程恰恰相反,小姨子和一担挑在他们两口子结束战斗后,指着春才的鼻子大骂,“什么鸟东西,鸟农民一个,我们就这么断亲了,我们以后拉条棍子讨饭都隔过你们郭家的门儿!” 就这么着,就这么着,亲戚们渐渐不来了。春才知道是得罪光了,他渐渐地又有了些落寞起来。郭旗、郭升兄弟倒是经常来,有点儿什么活计,常帮着干。他们只是本家,本家不像亲戚,没有那么近的血缘,也就没那么高的要求。只要不吃亏,就可以交往下去,如果再给他们经常沾些便宜,就可以保持较好关系了!春才正是这么做的。加一起等于五百、且减去任何一个都等于二百五的弟兄俩,对春才服服帖帖,还经常带些村里张三李四王五刘麻子家的年轻人,到春才家里玩,这让村里人渐渐有了些纳闷儿!可又百思不得其解。春才却渐渐有了很深的体会,原来,人一有了钱就有人尊敬有人依偎!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威信呢?他想是差不多的。于是,他开始有意识吃些小亏,有意识巩固和那帮年轻人的关系。因为,他心里在渐渐萌生一种似乎更远大些的东西,像一枚带着坚硬果壳的种子,壳子沤烂后,它就要生根发牙了!为了春才心中的远大,可害惨了郭旗、郭升弟兄俩!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钱是攀高的绳索(1)
他用摩抚那只真皮钥匙包,感到一种温暖,仿佛是摸到了晓晓的玉手,细腻而柔软……终于,他在脸上浮起复杂的笑意。心想:这小妖精玩什么花招啊——前一段,晓晓突然不见了,到医院,说她实习期满回校了,到学校,说她毕业到南方找工作了。几天后,收到她一条手机短信息。廖廖数语,仅提醒他警惕霍辛而已! 他和霍辛认识多年,霍辛祖籍外地,生在本省,又在遥远地方长大。父母退休后,他又随迁过来。那时,他正上高中,学习成绩一塌糊涂,恋爱水平却超一流!高三时和一个女同学谈恋爱,谈得那女孩儿肚子大了。女孩儿家长大闹学校,霍辛也就提前“毕业”了!可是,进入社会却异常活跃起来。什么人都交,什么朋友都有。说吃就吃、说喝就喝、说打就打、说闹就闹——在有些人眼里就成了“爽快”。甚至,在某些正经人面前刻意些,正经人也会感到这人挺不错!省公安系统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发现了霍辛的优点,霍辛就这样当上了合同民警。还当了一段分局下属分所的代理所长。 他当过一个男孩儿的顶头上司。 那时,男孩的父亲通过孩子三舅母的表姐夫,亲戚托朋友、朋友找亲戚认识了霍辛。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虽说忍气吞声惯了,却总也不心甘。总想家里出个人物,撑起低矮的门头。人都这样吧,谁真愿意逆来顺受呢? 男孩儿跟在父亲后边,探头探脑,怯生生的样子,像刘姥姥初进大观园! 霍辛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前,忙碌地写着什么。“霍所长,霍所长!”父亲用轻柔的口气连叫了几声,霍辛努力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一老一少,又低下头忙他的。好像忙不过来。父亲很纳闷儿——几天前他给霍所长送那三袋花生、九斤香油、一百斤大米时认识过的,霍警官也挺随和,怎么几天就不认识了?他闷闷地想。 “罚款准备好了吗?”过了好一会儿,霍辛认认真真问道,父亲惊慌失措从漫想中醒来。 “罚款?”父亲疑惑不解地重。 “你知道的,你儿子一刀捅人家个中度伤,中度伤你懂吗?可以判刑的!还有,你那个老婆来我这儿大吵大闹,分所是什么?是公安执法机关,不是“恶水缸”,什么脏水都往我这儿倒!?要不是我关照你,哪能请吃顿破饭就行了?只罚你三千元,还不想出,我不好向下面交代,是不是?”霍辛口若悬河喋喋不休地讲,父子俩听得像雾里看花、雪地上数羊,很不清楚。 “我,我是来送儿子报到的。”父亲战战兢兢解释说。 “报到?报什么到?这里又不是学校!对不对?”霍辛倒糊涂了。 “霍警长,我是邻县郭家屯的。来送儿子上班。孩子小、老实、不懂事,您多照应。拜托您了!”父亲竭尽全力用最卑躬屈膝的言词和态度向他解释,霍辛还是满脸迷蒙。可看得出他开始努力思索 。“噢—是不是什么七拐八拐一百棒槌打不着的亲戚在你们县法院?他介绍来的?”良久,他顿开茅塞般问。 “是,是,就是,就是的。”父亲唯唯喏喏应着,霍辛不知是为刚才驴唇不对马嘴的训斥不好意思,还是为白费半天口舌恼火,脸上刹那间变换了好几种颜色。眼睛瞪得溜圆,像两只探照灯,目光若气割枪喷出的火苗。那会儿,男孩儿的腿上肌肉像公羊撒欢儿那般紧绷,心里七上八下“嗵嗵嗵”打鼓。父亲的眼神变得死鱼般苍白,像初春雪地般凄迷,若冬季平原般迷茫。 “妈妈的,早说啊!我以为是昨天请吃饭的那家人呢!看来昨儿个他妈的喝高了!”直到霍辛说完这几句话,爷儿俩悬在万丈高空中忽悠的心,才流星坠地般落下来。 末了,霍辛说他父亲,你走吧,他留下看看再说。 翌日,霍辛给他身脏旧警服,说,洗一洗穿上。 只读过六年小学,而且二、四年级都是读双份的男孩,还没等衣服完全晾干就穿了上去。衣服显然大了,不过,没关系,衣服大点儿显得成熟。他急不可待想看到自己的“警官形象”,可房子里没有镜子,他便爬上床铺在窗户上的玻璃上照。他看见自己穿着那衣服有点儿像电影里的小八路。瘦弱尖削的身体套在肥大宽阔的警服里松松垮垮,衣服下摆也过分热情地向脚垂去,一直过了胯骨才不情愿地停下来。裤子被上衣抢了风采,但也不甘寂寞,在他的麻杆腿到瘦屁股等部位表现出雍容大度。它还在裤腰上方,开出一朵稍大于他细腰的喇叭花儿,努力向外盛开着。脚踝部位,它同样表现出对新主人的欢迎和敬慕。它努力向下延伸,以掩盖新主人鞋帮上的破洞。同时,也掩盖他放过羊的心理自卑。在它们的努力下,小主人感激涕零中感到自己真像个小警察了!小警察在心里模拟出他像霍所长训他父亲那样训别人的生动场景来—— 叨支烟,钢笔和茶杯交替着。想喝茶就泯一口,想写字就画两笔。一脸不可冒犯的威严,两眼居高临下的优越,三分占山为王的霸气……这时,他听到有脚步声,他有点儿紧张,也有点羞怯,慌忙从床上下来,却扑扑通通弄倒了那把烂椅子。 脚步声更近了,好像已进入房间,他回头看见霍辛已站在他面前。他的脸像窃行曝光般红了起来。“你在那儿弄什么呢?”霍辛问。    
钱是攀高的绳索(2)
“我、我,我在玻璃上照镜子。不小心…”他支支吾吾地说。霍辛“哈哈”大笑起来,“在玻璃上照镜子?你怎么那么笨呢!”霍辛说。他不知如何是好,便低下头来,问:那在哪儿照呢? “笨蛋,你撒泡尿照多好啊!”霍辛一脸坏笑,说完走了,他木然站着发呆。 男孩成了“警察”,主要是伺候所长。洗衣服、打饭、打洗脚水等。最不能忍受的是所长喝醉时。一天,所长又喝醉了,歪歪斜斜从外边走来。进院子就嚷嚷,“通、通、通信员,通信员,死哪儿去啦?!”正蹲厕所的男孩,真切听到了所长那恐怖的声音,吓得肠子和臀部肌肉都轻轻抽了两下。一边应着,一边三下五除二完成任务,匆匆忙忙走出来,忙不迭跑到所长面前。 所长眼睛都斜了,说话时眼里鱼肚白一翻一翻。终于,他的瞳仁回到眼睛中央时,所长看见了胸脯一起一伏、大口喘气的男孩。他使劲闭了闭眼睛,又睁大眼睛,像在确认对象。然后,他伸出他那肥巴掌,响亮地对男孩的瘦脸提出了严肃批评。大声说道:“还不去给老子打水—洗澡!” 男孩在脸上摸了摸,像是怕指印不牢固似的,在确信指印很牢固后,他飞也似的跑去打水了,这时,所长已经在脱得只剩大裤衩。佛祖般坐在床边,肥膘随呼吸忽忽悠悠晃晃荡荡。 “水好了,你过来洗吧。”男孩怯生生叫所长。“呃、呃”所长呜呜噜噜应着,摇摇晃晃走来。男孩感到所长应声很像某种他熟悉的声音,可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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