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铭传外号“六麻子”,为人阴鸷沉毅,一听李鸿章的话,便知不是无因而发;便装做不解地问:“大人怎么提这话?”
“为了洋人找麻烦,我搞得焦头烂额。凭心而论,程方忠的手段虽狠了些,对我们大家都是有益的,可是我不能不调他去打嘉兴。你知道为什么?”
“无非让他跟戈登隔得远些,免得冤家路狭。”
“非也!省三!你如果不了解我的苦心,你就辜负我了。”
刘铭传听这话,自然要表示惶恐,“铭传无地自容了!”刘铭传说,“这一个多月,我一直在无锡这方面部署,大营的情形,我不大清楚。请大人明示。”
“程方忠克复苏州,这个功劳,说句实话,较之曾九克复安庆,有过之无不及。我不愿意他来分你克复锡常之功,你总应该知道?”
“是!”刘铭传感激地说,“大人这样子关顾铭传,我竟忽略了,实在罪不可恕。”
“言重,言重!”李鸿章说,“我不怕洋人,只怕朝廷,朝廷亦不可怕,只怕你六麻子!”
“大人!”刘铭传心中一惊,脸色却很沉着,“怕六麻子何来?”
“只怕你不发狠!”李鸿章换了副低沉而纯挚的声音,握着他的手说:“什么都是假的,打胜仗是真的!省三,只要你一发狠,把无锡拿下来,捷报到京,朝廷必有上赏,自不待言,最关紧要的是,这一来证明程方忠做对了,苏州不拿稳了,何有无锡之捷?朝廷只要想到这一层,自然不会理会洋人说什么!省三,方忠是替你开路,你也该把握机会才是!”
刘铭传心想,听话中的意思,似乎苏州一克,无锡必克无疑;如果自己拿不下无锡,就显得不如程学启了!他当然也知道李鸿章是激将法,然而功名富贵到底要从军功上来。自己倘或不受其激,变成对不起自己。这样想着,他更为冷静,皱起一双浓密的眉毛,沉思了好一会问道:“大人要铭传什么时候克复无锡?”
“三天之内。如何?”
刘铭传一时答应不下,踌躇着说:“三天只怕不行。”
“那么你要几天呢?”
刘铭传依然不能有个确实的答覆,思前想后,加减乘除,一时算不清楚了。
“你是不是觉得兵力不够?”
“倒不是!”刘铭传慢吞吞地答说。
不是兵力够又是什么缘故?李鸿章一想就明白,刘铭传是想独占大功。无锡合围,有郭松林相助,刘铭传已不大愿意,再添兵相助,就是分他的功劳。然而他独力破无锡,一时却又并无把握。这样左右为难,委决不下,所以才吞吐其词。
了解了他的心事,就容易应付了,“省三,无锡一下,不管怎么样,功劳一定是你第一!”李鸿章先给他吃一颗定心丸,方始再说:“我派季荃帮你,听你的节制。”
“季荃”就是李鹤章。因为是李鸿章胞弟的缘故,他那一支兵的装备特别精良,有一尊“三眼开花炮”,更是攻城的利器。刘铭传怕的就是李鸿章之对李鹤章,会像曾国藩之对曾国荃那样,一意培植,多方相助立功。现在听他这样表示,疑虑消去大半,便答应尽力而为,立刻发动猛攻,希望三天之内报捷。
送走了刘铭传,李鸿章又找了郭松林来,另有一套话说。
“子美!”他说,“淮军成军,你是教练,有件事,我一直耿耿在心,觉得对你不起。”
“大人言重了。松林倒不觉得什么。”
“这就见得你度量了。”李鸿章先契上一顶高帽子,然后说那件“耿耿于心”的事:“你跟省三都是去年升的副将,今年二月里,省三升总兵,你得了个‘二品封典’,有名无实。
现在虽都是记名提督,不过省三是实缺的狼山镇总兵,你是虚衔。相形之下,你太委屈了。“
郭松林原有此想法,现在为李鸿彰一语道破,先就有知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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