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是茶碗被掷到了榻上,撞在头那边的雕花上,和殷停的狗头只差了半指距离。
祝临风黑了脸,他近些年养着性子,极少动怒,许多时候他都怀疑自己修着修着是否成了和供堂上的祖师爷一般的木雕玩意儿。但在见到殷停的短短一天内,他就将凡人的喜怒哀乐挨着尝了个遍,像是醒悟过来了似的——原来我还活着,我也还是凡人。
殷停眼睁得圆溜溜,目送着茶碗兄一路滚动,像受了惊吓似的,手上动作却不慢,反手捞起茶碗,对准祝临风又砸了回去。
“咻——”一道风。
祝临风眼疾手快地擒住茶碗,反向殷停瞪了回去。
两人视线一碰撞,齐齐轻笑出声。
殷停只觉得自己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人人皆离他而去,现在梦醒了,师兄还在。
“真好。”他收住笑,喃了声。
“嗯。”祝临风应了声。
这时,殷停像“突然想起来”似的,一点不在意的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金铃,晃了晃,又“随意”地问:“我摇了几次唤生,都未曾得到回应,”他一面观察着祝临风神色,一面“恍然大悟”道:“莫非师兄的唤生坏了?不过是件灵器,若保管不当,坏了也是有的。”
“你拿话点我呢?”祝临风幽幽道。
殷停故作受惊:“岂敢,岂敢。”
祝临风将自己的金铃取了出来,他分明也是随身携带的,见铃还在,殷停松了口气,不过细细看去,那铃上却有道头发丝粗细的剑伤,正好从铃舌的位置贯了出去——虽说唤生本没有铃舌,但那道贯口坏了阵法,是以发不出声了。
“还真就坏了!”殷停咋呼了一声,从榻上站了起来,批手想去夺祝临风手里那枚铃铛,却被后者举高避开了。
殷停眼神幽怨地看了祝临风一眼,说:“是师兄自己损毁的?”
祝临风无端被他看得心虚,假意咳嗽了声,端着架子训道:“你如今也是能开山做祖的人物了,还这般打闹,成何体统?回去坐好。”
“哦——”殷停拖沓地应了声,磨磨蹭蹭地回了榻上,眼珠子却盯着铃上的剑伤不错眼。
祝临风也知道不给个交代这茬是怎么也过不去了,看着着铃上的剑伤,眼神说不上是可惜,倒像有些许的怀念。
他说:“毁了唤生,一则是怕你的仇家顺着两道铃的联系寻摸到你的藏身处。”
殷停跟着点了点头:这倒是,往前推个八百十年,自己也算是仇家满天下的人物,还是天下单方面自封的仇家。
“二则,”祝临风抬头看了他一眼,才接着说:“我发了誓,不到万象不复见你。”
殷停一时缄默。
前尘往事一一浮现,其中最浓墨重彩的无疑是溪止山,饶是现在,也无法轻易从那山上的惨烈回忆中全身而退。两人都心知肚明,昔年溪止山的“不得不”离别,外魔之类都是次要的,究其根本是实力在纷争之世中太过无力。没了师父,掌门庇护,他们就像失去大树荫蔽的狗尾巴草,若不能自个儿挣扎着长成大树,一株两株或者三株草抱团取暖又有什么意义呢?
左不过还是被人一锅端的命。
想到狗尾巴草,殷停又来了精神,问:“太平呢,怎没和你一块儿?师兄问我这许多,也该我问问你们近况,我从门中来,刘鹏……掌门师弟说得有八十年没见过你们,你们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先时你提到褚寂,”祝临风不动声色地转了话头,“五十年前,他曾在无妄海近海现身,惹得白莲教四大法王齐齐出动去拿他,不过却被和他同行的人逼退了。”
殷停自然看出来祝临风是在转移话题,不过他对褚寂的消息也颇感兴趣便没多在意——师兄都在此处,太平还能远么?
他了解祝临风,他是宁愿自己吃一百个苦,也不远太平尝半个的,有他在,太平一准生龙活虎。
“和褚寂同行又有能力逼退四法王联手的人,让我想想,”殷停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眼睛一亮,接口道:“谢白?”
祝临风点了回头。
“这倒不意外,只有他才能做出帮着魔头打魔头的稀奇事。”殷停性子好事,在祝临风面前也不遮掩,一说起八卦眼里蹭蹭冒火光,“他想是把褚寂当‘鱼饵’了,源源不断地引白莲教上钩,好杀个痛快。”
“另有,师兄猜出来褚寂跟脚了?”殷停得意地“嗐”了声,就要显摆。
“尸魂灵?”祝临风懒洋洋地截了他的卖弄,好像这事多不值一提似的,说:“若非尸魂灵,白莲教乃至于整个魔道何至死咬着他不放?魔道又非多清闲的地方。”
殷停一下哑了火,消停了会儿,又问:“所以,太平呢?”
显而易见,他还没揭过这茬。
“先时又说到八十年前的事,你又是从门中来的,想是听掌门师弟提了一嘴。”祝临风再次将话头别开。
这下饶是以殷停对祝临风的信任也隐约察觉出不对劲了,他心道:莫非是太平出了甚么事?
“门内之祸起在那位法王,”祝临风言辞间对莫摇光并不客气,甚至带了点了避嫌,“他在魔教半路出家,一无人脉,二无根基,想当实权法王,昔日师门正是现摆着的投名状,可不猴急着‘祸乱师门’么?”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