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算众臣子的奏折如雪花纷纷,奈何可汗铁了心要为搏美人一笑而砸钱修筑行宫,那些弹劾的奏折是一律无视,更有甚者,前日或许是实在不耐烦,直接将领头谏言的武将给罚了俸禄。
罚俸不算重罚,但代表着皇帝对此事的态度,为了一个妃子而打了跟着他出生入死过的武将的脸,着实叫臣子们寒心。
这事儿轻易不好解决,燕泽玉手心都微微冒汗,思忖半晌,刚要开口推辞,手背上一凉——
他敛眸耷眼,发现是辛钤手掌覆上了自己手背。
辛钤的手还是涔凉的,像温度略低的溪水掠过指缝的感觉。
“小玉想到什么说什么便好,不用拘着。”
闻言,燕泽玉微微抬眼,视线恰好与辛钤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眨了眨,似是鼓励。
纯度极高的玄黑色,冷感非常,却独独在望向他时带了些暖意。
周遭再度安静下去,燕泽玉也不傻,他其实能察觉出底下六人对他这个太子妃的不满,只是碍于太子长久以来的威严,才对他恭敬而已。
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燕泽玉瞅了眼净会给自己出难题的男人。
“我若是说错了怎么办……?”
“此事只有每人脑子里不同的解决方法,无对错之分。”
啧啧,辛钤倒是会说……
燕泽玉脑海里闪过几缕思绪,繁冗之间却依稀有序可循。
在江南修筑行宫是可汗为了博苏贵妃欢心而下的旨意、而苏贵妃是太子手下的人……想来向可汗提出修筑行宫的要求也是得了太子的授意,再深几分,说不定可汗克扣军饷的举动也在太子算计谋划中……
所以,辛钤既然安排了前面的事情,那后续的处理办法应当也是早早备好的。
如今询问他的想法,大抵只是闲来无事想调。教调。教他,无论他答得是好是坏,对这件事情的处理都没有影响,只是答得好能保面子,答得不好……他自己出糗罢了。
想到这层,燕泽玉倒是轻松许多,轻呼出口浊气,也不再推辞,沉吟半晌,道:
“江山无军不稳,社稷无兵不牢。克扣军饷无疑让士兵将领们对可汗失望,太子殿下若是想趁机笼络人心……”燕泽玉语气微顿,抬头看了眼辛钤,见男人未曾反驳,只是挑眉示意他继续,燕泽玉才又思忖道:“若是想趁机笼络军队……不妨散些钱财,填补军饷缺口……想必,经过此事后,士兵们对太子殿下应该会更有好感。若是金库充裕的话……”
最后一句,燕泽玉说得有些底气不足,远没有前几句说得笃定。
大抵是出身使然,他从小到大锦衣玉食的用惯了,身为大晏最受宠爱的八皇子,父皇母后从未短过他衣食住行的用度,就算后来国破,他也遇到了从未苛待他的辛钤。
所以,燕泽玉对金钱的概念其实不太明晰。
他只从众人的口诛笔伐中感受到可汗修筑行宫所耗资金巨大,以至于他要克扣军队饷钱来填补空缺,却不知道到底拖欠了多少军饷,也不知太子的钱财够不够填窟窿。
但这的确是他如今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了。既能解决事情,又能帮太子笼络人心。
说完,燕泽玉小心翼翼撩起眼皮扫了眼辛钤的表情,又暗自环视一圈下首六人的神色,见众人面上并无异常才放下心。
至少代表他的回答没太丢脸……
辛钤接收到他询问的目光,还是没开口表态,黑如曜石的眼瞳中不辨情绪,男人像是方才将问题甩给他一样,将问题扔给了底下卷袍而坐的六位学士。
“诸位觉得小玉的方法如何呢?”
室内安静了半晌,学士们三缄其口,周遭落针可闻。
倒是李太傅沉吟半晌,率先开了口,苍老的嗓音缓缓道:“若资金有富余,老臣倒是觉得太子妃的提议不失为一个好想法。”语调平缓,很是中肯,倒不是因为燕泽玉太子妃的身份而顾虑,才表达赞同的,而是的确觉得不错。
燕泽玉反倒有些惊讶。
这位李太傅看上去是最不喜欢他的,辛钤牵着自己进来时,对方也是三两次欲言又止,他还以为自己提出来的方案肯定要被对方指摘一番,却没想到李太傅是第一个点头肯定的。
燕泽玉的视线没忍住在对方身上多停留了半刻,谁知道李太傅似乎注意到他的眼神,竟也抬头,燕泽玉清清楚楚瞧见了那双嵌在褶皱垂老皮肤中的清明透彻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
人到老年后大多眼珠浑浊,李太傅这样精明的眉眼倒是少见。
“本王也觉得小玉的想法不错,其他几位觉得如何呢?”
见太子发话,众人也不含糊了,纷纷表示赞同。
燕泽玉飘远的思绪被辛钤一句话拉回,反应过来对方话语中的意思,他没忍住弯了弯嘴角,心底的窃喜根本藏不住。
辛钤方才留给他的问题像是从前先生会教的策论试题,阐释事实后再提出解决方案,他向来回答得稀烂,从小到大没得过教书先生的表扬,板子责骂倒是家常便饭。
被骂得烦了,久而久之他便不愿再去尚学苑听学,宁愿躲在母后或者哥哥的宫里或者去求父皇,也不愿意去上课。
辛钤这句‘不错’几乎算得上是他记忆中除去琴师之外,得到的为数不多的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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