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曹子文南下时,已知局势必将崩坏。当时我与曹子文道,事急矣,他可亲骑赶往淯水水口接应魏王,而我,愿意来见云长,凭我这张老脸告诉云长一个假消息。得了这个假消息,荆州军的注意力必回牵扯向其它方向,魏王和部下士卒们,便有了一个逃生的间隙。”
“却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假消息?”关羽问道。
“没什么可说的,一些小伎俩罢了。”田豫摇了摇头。
他拨马回来,看看暮色苍茫中奔逃、追逐或跪伏在地哀声求饶的无数人影:“我策骑奔走到半路就明白,魏王此次败北,比预料的更惨痛十倍。这样的败北,已经动摇国本了。既如此,天下事的发展,就与此前所向完全不同。我能断定,比起当场擒杀魏王,让他安然离开,会对玄德公的事业更加有利。所以我决定了,和云长你说些实话。”
周仓被田豫的安然态度气得不轻,忍不住“嘿”了一声。
田豫瞥了周仓一眼,完全不理会。
当年刘备辗转半个天下,身边有分量的部属和故旧,惟有关、张、简雍和田豫四人。以田豫和汉中王的关系,倒不至于把一个扈从亲将放在眼里。
他扬鞭指了指渐渐远去的那艘小船:“如此混乱的战场上,曹子文再有勇力,也很难安全带出魏王。好在我说的是实话,而云长也果然高抬贵手,派了马玉在堤坝以西列阵,看似追击败兵,其实却是在阻止乱兵接近那处藏匿快船之所,对么?”
这话,就是在暗指关羽曾受曹公厚待,本也不愿见他死于战场了。
关羽都忍不住“嘿”了一声:“国让,希望你的道理,真能打动汉中王;希望果然如你所说,纵放此人,比留下他的利益要大得多。否则,我这一仗杀的曹军名臣大将多了,也不介意再杀一个小小二千石。”
田豫全不在乎关羽的威胁。
他连声轻笑,笑着笑着,忽又感慨:“汉中王那头,我自会分说道理。眼前云长没有怀疑我的诚意,凭我三言两语就承担天大的干系,纵放了曹操……这天大的情分,我田豫记下了。云长,多谢!”
关羽不答。
田豫确实是关羽的故交好友,他也确实是才干得到汉中王盛赞之人,但只凭他三言两语,就坐视着曹操离开……这究竟是对是错?又或者,正如田豫所说,是我自己的心意在动摇?
这沉重的责任压在关羽的肩上,哪怕以关羽的刚强勇毅,也觉得心神不定,几至于恍惚。
他忍不住抬手去捋胡须,一不留神用得力气大了,又捋下来几茎。
忽然间,他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巍然的身形开始摇晃起来。
耳边只听到周仓等人一起惊呼:“君侯!”
淯水河道,快船上。
曹操狂叫着挺身坐起,探手待要拔剑挥砍。
曹彰慌忙扶住他的双肩,将他压回舱底的榻上:“父亲莫慌,是我在!曹彰在此!”
曹操吼了好几声,视线才凝聚到曹彰的脸上:“黄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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