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劳宣的下属,名叫范登的都伯甚是精明强干,他带着部属竭力维持局面、填补堤坝缺口,居然在大水之中保住了营地,后来又陆续收纳了从上游被冲刷下来的许多将士,重新恢复了拒柳堰的营垒规模。
听这士卒这般说来,州泰顿时有些兴趣:“快快引路,带我去拒柳堰上看一看。”
范登自然就是邓范。
荆州军和交州军中,出身于荆襄的武人数量太多,其中有好些都不是寻常莽夫,而是智勇双全之士。这样的人物,天然就适合潜藏身份,渗透到曹军之中施展奇谋。
在荆州军方面,廖化这么做过了,凭此拿下了襄阳。但廖化恐怕想不到,交州军中的邓校尉,行事比他更早,伏下的手段更深,胃口也比他更大,大到难以想象。
邓范在拒柳堰上做都伯,已经足足做了一个多月了,越做越熟悉,越做越不亦乐乎。
而这些遇见州泰的曹军士卒,确确实实都是真的。
当日大水以后,任晖、姜离等部领命撤走,参与围攻鹿门山周边曹军。本来拒柳堰据之无用,邓范也该离去。
可邓范苦思冥想一夜以后,写了书信,托任晖带给雷远,他自己带着本部精挑细选出的二十余名部属,留驻原地,说此地日后或有难以预料的用途。
邓范是雷远近年来颇信重的军中新秀,任晖的职位虽然高于他,却也不好强迫,又知道这年轻人鬼主意极多,只得领兵去了。
邓范便像模像样在这里做起了都伯。
他少年时做过汝南典农都尉的下属,本来就熟悉曹军州郡兵的套路,后来又审讯了拒柳堰的曹军,还从中领军曹休帐下的兵曹掾史韩高手里,拿到了若干曹军符信、告身文书。
此际正逢大水以后曹军一片混乱,无数营地崩溃,邓范哪怕吹得再猛烈些,恐怕也没人有心思查问,何况他只做一个小小都伯?
邓范在拒柳堰上慢慢地收拢人手,像模像样地做一个曹军都伯,谁也没想到他另有身份。就在前日里,曹休遣部属巡行周边,催促地方交州军侵扰,还专门夸赞了这位范都伯。
于是范都伯愈发得到部属的拥戴,那几名曹军士卒领着州泰往拒柳堰上去,一路上都在吹嘘范都伯临危不乱、于大水中解救同袍的事迹。
第1039章要事
待到抵达拒柳堰营地,州泰眼前一亮。
从今天早晨开始,他见多了洪水过后的狼狈场景。随着水泊渐渐缩减,淯水两岸的土地上,留下一道道由沙砾构成的、如波浪般起伏的长线。那是洪水挟裹的砂土沉积的结果。在砂土以下,则时不时冒出破碎的尸骸、撕碎的营帐和军旗。老实说,那样的场景落在将士们眼中,太让人沮丧了。
而在拒柳堰,他几乎看不到这种场景。
数以百计的将士正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有人修整道路,有人重设营房,有人挖掘淤积的砂土,把将士的尸体聚拢到一处准备深埋或焚烧,也有人将挖掘出的砂土搬运到其它地方,把洪水冲溃的堤坝重新夯实、垫高。
显然他们这样忙碌已经好几日了,以拒柳堰为中心的大片土地,已经整顿得像模像样,俨然是足能足以容纳大军,简直像是没受过洪水破坏一样!
待到那位范都伯闻讯迎出来,州泰更是眼前一亮。
这都伯大约二十出头年纪,浓眉长眼,相貌堂堂,肤色很黑,当是常年风吹日晒造成的,看来是个老行伍,可迎着州泰而来的时候,举手投足中又有一股儒生气派。
这都伯绝非寻常人物!
州泰迎上前去自我介绍,又取了符信出来。
范登慌忙施礼拜见:“原,原来是州从事,久,久仰了。”
这大好青年,竟有口吃之病。州泰稍稍遗憾,随即又是一喜,皆因范登的口音,竟是自己最熟悉的那种。
“足下是棘阳人?”
“正,正是。”范登面色自若:“在下宗族,乃是南,南乡顺阳范氏的支脉。父辈迁居棘阳,世居棘阳东门里。”
“巧了,我也是棘阳人,早年住在棘阳广德里……此前我竟不曾与足下交游么?”
这意思,是怀疑范登应是读书人出身,怎么会从军,又怎么没见过州泰。
范登叹气道:“建安十七年时,魏王迁荆州之民入中原屯,屯田。我,我家也在其中。我父病死于途,家计艰难,致我不得不从军糊口。”
州泰苦笑:“原来如此。”
建安十七年时,魏王领兵入荆州,征南将军曹仁亲自南下江陵,围困江陵城,并以浮桥横截百里洲,阻碍荆州水军对江陵的支援,孰料关羽藉着雷远开辟的洈水故道,将下游水军调到上游,一举扭转局面。
魏王战后才知,雷远开辟洈水故道已经有一年之久,且通过这条水道,不断向北输送荆蛮的特产。
在曹刘两家之间,正常的贸易并不能进行,但双方的贸易需求仍在,所以襄阳本地不少宗族都参与了地下走私贸易。而为了保障贸易安全,这条水道重新得到疏浚的消息,竟然被死死地瞒住了,不使曹军将校得知。结果到了战时,曹仁所部便吃了大亏,以至于曹仁等诸多将士战死。
魏王为此勃然狂怒,遂大迁荆襄之民于中原,勒令他们转为兵户或屯田民,作为对此局面的报复。雄主一声令下,数以十万的百姓迁徙,咄嗟立办。而百姓要为此受多少苦难,根本都不在考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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