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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第1页)

完颜婷也不推让,飘然落座,又向卓南雁招手笑道:“你便坐在我身边。”卓南雁却知自己终究只是一个护卫身份,向她笑了笑,便只伫立在她身后。完颜婷秀眉微挑,低声道:“让你坐便坐吧,跟我还讲这许多规矩么?”卓南雁见她玉靥微红,双瞳之中隐蕴柔情,心中一荡。他性子豪爽,也懒得推让,便即坐下。

一时腾云社的诸公子全上前称赞完颜婷家学渊源,技艺无双,更借这功夫细观这位美艳郡主的绝世姿容。完颜婷喜气洋洋,眼望卓南雁,盈盈笑道:“我这击鞠功夫连我父王的一成也比不上。倒是南兄,今日头回击鞠,便有如此建树,若再假以时日,成就必然远在我上。嗯,父王见了你,必然喜欢得紧呢!”卓南雁也向她微微一笑,心下却想:“完颜亨嗜好击鞠,我多习得了这一门技艺,便多了一分接近他的机会。”

众公子眼见这绝艳郡主望着卓南雁的目光之中爱意流露,神色娇媚无端,无不又慕又妒。

美艳而又高贵,聪慧而又豪爽,完颜婷在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耀目明月,旁人再如何闪亮,也只是点缀在明月之旁的点点繁星。更何况这个美艳郡主还会饮酒,而且决不是小女孩家的那种羞答答的浅酌低饮,而是酒到杯干,不让须眉。一阵喧嚣之间,完颜婷皓齿微嫣,已跟首席上的十八公子尽数对饮了一轮。连尽了一十八杯金澜酒,完颜婷雪玉般的俏脸上飞起两片酒红,更显得明艳照人。

席间闲谈,自然还会说起孙三胖子,众人都对这样一个八面圆滑的人被杀感到万分新奇,公子哥们全为失去这样一个出手阔绰的冤大头朋友而惋惜无比。萧长青忍不住长叹一声:“平日常常见到这死胖子,也不觉怎地,忽然间不见了他,才觉着少了些什么!呵呵,今后只怕再也见不到这样的奇人啦。”

完颜婷不禁笑道:“他算什么奇人?不过一脑子的鬼精明罢了!”萧长青见她美目流盼,笑语盈盈,立时心神荡漾,折扇一张,笑道:“这老小子年少习文,后来觉着科举无望,便弃笔学武,当过贼,劫过道,后来做起了马匹生意,才渐渐发达。呵呵,他可不止是生意人的鬼精明!论武的,他能跟咱腾云社的爷们一起盘弓跃马。论文的,他还能写几句歪诗酸词,跟京师那群文人骚客,也能混得来!”

卓南雁那日道上碰过的陈五哥哈哈笑道:“长青兄想必不知,小弟去年元宵灯节去流云诗会,正碰上孙三胖子。这家伙倒还能填词唱曲,更乘着酒意,现制了几个灯谜。哈哈,看惯了孙三胖子嘻笑怒骂,忽见他学着那群骚人满口之乎者也,倒弄得小弟胃口发酸,‘三月不知肉味’!”

众人轰然大笑。卓南雁莞尔之余,忽想:“这孙三胖子会做生意,更会射柳跑马,还盗过墓,劫过道,其实真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物,只是聪明得过了头,终究丧了性命!”蓦地心中一动:“这厮还会填制灯谜,他死前画的画上那两句诗,会不会有什么玄机?”一时蹙眉苦思。

完颜婷见他不语,怕他受了冷落,倒不时浅笑嫣然地跟他轻声细语。萧长青瞧在眼内,心头发酸,望着卓南雁嘿嘿道:“那日南公子在马会上大展身手,英雄救美,咱们可都是大开了眼界。不知南公子的哪里人氏,尊大人是朝中哪位公卿?”张汝能跟卓南雁对了一杖,这时兀自臂膀酸痛,在旁帮腔笑道:“萧兄想必不知,听郡主说,这位南兄出身草莽,虽不是官宦世家,但胸罗锦绣,文武双全!”

“文武双全?”萧长青道,“不知南兄考的是南选,还是北选?是哪一年的进士?”张汝能笑道:“南兄是深藏不露,眼下还没功夫在科场夺魁!家严奉圣上之命,连着三年为省试主考,放榜之后来府上投帖谢恩的人多了,可没瞧见南兄这号人物!”

大金自太宗年间开始科举考试,并以南北两地各以经义词赋两科取士,分别称为南选和北选,至完颜亮这一朝,科举出身也为世人所重。萧俞二人眼见完颜婷对卓南雁青睐有加,不免一唱一和,联起手来指摘他出身卑微,更无功名。

卓南雁听他二人言辞咄咄逼人,脸上不由红光一闪,却也懒得辩驳。完颜婷却粉面生寒,冷冷笑道:“哪一个英雄好汉,会指望祖上封荫活着?尚书宰相的儿子又怎样?没出息的纨绔子弟多着呐!”说着故意向卓南雁看了一眼,凤目生辉,转盼含情,笑道,“南兄虽然无官无名,但在我眼中却是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的奇男子!”这两句话先是狠狠挖苦萧、俞这二位“尚书宰相的儿子”,更在大庭广众之前盛赞卓南雁,实是给卓南雁撑足了面子。卓南雁听了完颜婷的话,心中一阵感激。

张汝能可经不起完颜婷的奚落,冷着脸笑道:“要做官还不容易,只要郡主发个话,改日我跟家父打个招呼,文入翰林,武入枢密,请南兄任选。”萧长青笑道:“就怕南兄铁骨铮铮,翰林院什么的,容不下他。”众人轰然大笑声中,萧长青倒笑吟吟道:“南兄怎地一直杜口不言,是瞧不起我们这些没出息的纨绔子弟么?”

卓南雁自幼久遭磨难,喝骂讥辱听得多了,但此时听他们冷嘲热讽,越说越是不堪,心底仍是窜起一股不平之气,双眉一轩,眼中两道怒光凛凛如剑,直向萧俞二人逼视过去。那两人见他双目之中精芒如电,心底倒是一寒,笑声立止。卓南雁却心念一转:“我卓南雁大好男儿,何必跟这群浮华无聊的公子哥们一般见识?”双手一拱,冷冷道:“南某不胜酒力,告辞了!”也不理会那群人或惊或怒的狼狈模样,站起身来,大踏步走出棚而去。

“南兄!”完颜婷看着他愤然走出的孤寂背影,芳心内倒生出一股歉意,眼角余光扫见众公子望向自己的痴迷而又热辣的眼神,不禁又厌又怒,忽然间娇蛮的性子发作,莲足踢出,哗啦啦一声响,满盛酒菜的大桌登时翻了。众公子惊呼声中,完颜婷却率着黎获和几个伴从,头也不回地出了彩棚。

黯淡的夕阳影子里,却见卓南雁牵着火云骢,远远地立在鞠场边上,宛若石雕般动也不动,只有青衫长发,随风轻舞。完颜婷快步走近,轻声道:“莫要理会他们!”卓南雁见她望着自己的目光温柔如水,心下没来由的有几分慌乱,忙躬身道:“他们骂便骂了,我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郡主为了我这草莽之辈,得罪了那十八公子,实在不值得!”

完颜婷明眸微瞠,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不值得!在我眼中,你从来就比他们强上千倍万倍!”卓南雁心神微荡之际,她倒把身子缓缓挨了上来,明眸之中异彩闪烁,低声道:“你不喜欢和他们在一起,我往后再不来就是了。那你日后……可要时时陪着我玩!”

卓南雁听了这样娇媚言语,心中忽觉一阵恍惚。她背向红日而立,微红的玉靥上掺了夕照落影,愈增娇艳之色。只是卓南雁望着这张美艳动人的脸孔,却觉心中生起一大片沉沉的阴影。

“又犯呆啦,”完颜婷见他不语,嗤的一笑,拉起他的手,道,“咱们回府吧!”卓南雁心神一震,却摇了摇头,道:“我要去孙府。”完颜婷蹙眉问:“去那鬼地方做什么?”卓南雁沉吟道:“孙三胖子死前画了一幅画,好生古怪,这时我忽然想出些眉目来。”

完颜婷喜道:“是么,那我和你同去!”卓南雁知道拗不过她,只得点头应允。完颜婷让黎获带人先行回府,自和卓南雁策马如风,一路奔到了孙府。

孙府还在龙骧楼的紧密看守之中。卓南雁径自走入书房,跟着唤来了那管帐的刘先生,问道:“你府中可有个叫胡二的?”刘先生点头道:“有,这胡二还是老爷的远房侄子,只是几日前这厮跟老爷闹了别扭,不辞而别!嘿,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他那宅子还是老爷给他买的!”完颜婷不知卓南雁为何单寻这个叫胡二的人,道:“既然如此,找几个侍卫将这厮押来便是了!”刘先生道:“小人识得他那宅子,可带人前去。”卓南雁略一沉吟,忽道:“好,你这便带我们前去寻他。”

那胡二住得倒不远,刘先生在前面领路,卓南雁和完颜婷弃马疾行,片刻功夫便赶到一所小宅院前。卓南雁见这宅院远远比不上孙府的气派高大,但一个寻常仆役居然有这样一所小巧宅院,倒也是件稀奇之事了。卓南雁对刘先生道:“你进去拜访那胡二,只对他说,孙三胖子胆大包天,伙同逆匪谋刺郡主,眼下已被同伙灭口。龙骧楼的人正四处探听他胡二的下落。进去后稍坐片刻即可,出来后仍回孙府。”刘先生老老实实应了一声,上去扣打门环

卓南雁眼见那院外还有一棵盘曲多枝的老树,当下和完颜婷飞身跃上,远远窥探。少时一个精瘦的汉子出门,迎了那刘先生进屋去了,想必这瘦子便是胡二。卓南雁两人居高临下,清清楚楚地瞧见胡二的屋中亮了灯火,刘先生和胡二靠窗对坐聊天。

暮色掩映之间,完颜婷藏身树上,觉着万分新鲜,软软靠在卓南雁肩头,轻声问:“你怎知这胡二有鬼?”二人挨得极近,卓南雁只觉肩头温软一片,阵阵馥郁香气更自她身上款款袭来,急忙收慑心神,低声道:“且看看,我也全没把握!”

完颜婷一声低笑,樱唇忽启,在他耳朵上轻轻咬了一下,幽幽道:“管他有没有把握,这么着跟你在一处,也好玩得紧!”卓南雁万料不到她如此大胆,黑暗中只觉她吐气如兰,那双横波美目似乎正向自己痴痴凝视。他一颗心不禁怦怦乱跳,霎时脸上发烧,却不知说什么好。

再过片刻,只见刘先生告辞而出,在暮色中渐行渐远。卓南雁紧紧盯住胡二屋中那盏闪亮的灯火。忽见那灯噗的熄了,院里院外便即苍暗一片,隔了好久,却再没动静。他两道长眉慢慢锁起,犹豫道:“难道是我推算错了,咱们要不要再等片刻?”完颜婷将螓首轻枕在他肩头,软软道:“好啊,便这样,等到何时都成!”卓南雁听她娇媚的语音中微带醉意,心下稍宽:“原来她是喝醉了!”

忽见那小院的门一启,探出个枣核脑袋来,正是胡二。卓南雁双目一亮,只见胡二四处张望片刻,随即狸猫一般轻轻跃出,鬼鬼祟祟地向前行去。卓南雁低喝道:“咱们下去!”完颜婷啊了一声:“这么快啊!”娇软的声音中颇有几分不情愿。

两人飘身下树,远远缀着胡二。夜色终于沉了下来,这条地近城北的小巷笼在灰黯沉静之中。胡二转出小巷,只往偏僻处奔去。直奔到城北那座黑黢黢的破旧小庙旁的老柳下,胡二才停住步子,伸手在地上匆匆刨出几捧土,自怀中取出件小包裹便要埋下去。卓南雁忽然长身而出,喝道:“胡二,你待怎地?”胡二惊得浑身一抖,转身便逃,身子才动,猛觉脖领发紧,跟着身子忽然头下脚上的被人倒提起来。‘

“好汉饶命!”借着黯淡的夜色,胡二瞧见倒提起自己的却是个黑衣少年,在他身旁还俏立着一位婷婷玉立的少女,他只当是遇上了打劫的,吓得大呼小叫。卓南雁冷冷道:“我是龙骧楼的!”胡二心中一惊,啪的一声,手中那包袱已掉在地上。

完颜婷拾起来,打开那层碎花布,却取出件亮闪闪的物件来。“这是什么?”完颜婷将那物件在手中把玩两下,忽然举起,遮在面前,笑道,“哈,竟是个面具!”那果然是件面具,上面金光闪烁,夜色中瞧来,颇有几分诡异。卓南雁接过来细瞧,只觉这面具沉甸甸的似是黄金铸就,上刻古奥花纹,雕工细腻,更有几个奇怪文字,非篆非草,自己却不识得。他猛一挥手,将胡二抛在地上,将那黄金面具在他脸前晃着,低喝道:“这是孙三胖子给你的,是不是?”

胡二浑身颤抖,猛然挥掌狠抽自己的耳光,叫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早该照老爷的吩咐,将这东西送归龙骧楼!”卓南雁想起当初完颜婷在马会上遭袭后,三胖子抽打自己耳光的情形跟他这远房侄子颇为相似,心中颇觉好笑,却扳起脸道:“那孙三胖子都交待了你什么,快给我细细照来!”

“遵命!那、那是七八日前,”胡二爬起来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道,“我家老爷忽然寝食不安,我前去百般劝慰,他却还是闷闷不乐。那一日他忽然找我过去,将这鬼面具给了我,说道,‘若是我有一日命丧黄泉,你便着速将这东西送到芮王府!’那时唬了我一跳,他却不细说端倪,反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速速离府……”

卓南雁低声问:“这黄金面具有何蹊跷,孙胖子没跟你说么?”胡二摇头道:“没说!他只说这东西有股魔性,我若敢毁坏或是独吞,必遭邪魔缠身。奶奶的,这东西也是邪性,昨日我得知老爷遭人杀害,半夜里就见这东西发着邪光。”

完颜婷冷哼一声:“孙胖子不是说过,他若遭不测,你要将这面具送交芮王府么!怎地你却鬼鬼祟祟要来埋了它?”胡二颤声道:“听说老爷的死,跟谋刺芮王郡主颇有牵连,我还怎敢去芮王府?这东西又他娘的有魔性,更不能擅自毁了,只得跑到这庙前埋了,求神仙保佑,震慑邪魔,不要找小的麻烦!”

卓南雁的眉头越锁越紧,反覆瞧了那面具片刻,仍觉不得要领。但任是再如何威逼催问,胡二却也说不出什么别的来了。卓南雁无法,只得将他押回王府,唤来侍卫送交龙骧楼,仔细勘问。

王府大厅内明烛闪烁,完颜婷的娇靥上满是好奇神色,问卓南雁道:“你怎地知道这胡二有鬼?”卓南雁淡淡一笑:“孙三胖子死前临了一幅画,上面提了两句诗‘畵堂深处杜鹃鸣,飞入平常百姓家’!我早瞧着这两句话古怪,却一直不明所以。今日重阳鞠会上听得有人说起孙三胖子会制灯谜,我才心中一动,这两句原来是两个灯谜。”

他说着提起笔来,在纸上边写边说,“那最后一句原该是‘飞入寻常百姓家’,孙胖子故意写作‘平常’,岂不正应了一个‘寻’字?只是那一句‘畵堂深处杜鹃鸣’,却让我揣摩良久,直到席间那萧长青笑我‘杜口不言’,才让我忽然明白,‘鹃’字‘杜’去‘鸣’字,正是个‘月’字,再添上‘畵堂’二字的深处,却是个‘古’,合起来正是个‘胡’字!”

“寻胡?”完颜婷啊了一声,拍手笑道,“真有你的,原来你挨了笑骂,倒能茅塞顿开!但你又怎地知道该是胡二?”卓南雁道:“那画上画了两只杜鹃,我便胡乱猜得是‘胡二’——问了管帐的刘先生,孙府内果有个叫胡二的仆人!”完颜婷恍然大悟,明眸闪动,道:“那时你便知道这胡二藏有这鬼怪面具?”

卓南雁摇头道:“我只是隐约猜到胡二身上必隐藏这一个极大的机密。孙胖子在逃命之前,还要泼墨挥毫,却原来并不是故作悠闲,而是正在揭出这个极大的隐秘。我便唤刘先生去拜访胡二,以危言恫吓,胡二这厮若是做贼心虚,慌乱之下,必然露出马脚,那时咱们顺藤摸瓜,自会看出端倪。不想,这端倪,却是这古怪的面具!”

“这孙三胖子也真是的,”完颜婷秀眉微蹙,道,“何必要拐弯抹角地弄个灯谜,简简单单地写出来不就是了?”卓南雁沉吟道:“我猜那群杀手必然势力极大,孙胖子事先决不敢得罪他们。甚至他身边也被那群杀手安插了监视他的眼线。他无法留下直白的言语,迫不得已之下,便只能打下这个哑谜。”他说着举起面具,映着闪亮的灯火,仔细观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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