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柔止睡不着,索性披起衣袍走到窗门,思绪混乱地看着外面的月亮。露从今夜白,月儿还是故乡的圆啊!只是,为什么她看见的,却是半轮皓月飘忽不定地浮荡在云层之上呢?
也许,对于天下很多女子来说,这样的男子,这样的荣宠,都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没几人能抵挡得住。而像她这样庸俗的凡人也不例外,说不动心自然也是假的,只是,一个人的心早已交付于另一个人后,还可以分割成两半吗?
外面一丝细微的响动,是风吹着树叶沙沙的声音。叶影婆娑,映在铺了银霜的青石台阶上,像一双慈爱的手在轻轻抚摸着她内心躁动的某一角。
“女儿啊…”那双手慢慢伸到了她的头发上、脸上,温柔慈祥而飘渺的声音在耳边轻轻传来:“女儿啊真正的爱情是专一的,心无杂念的。如果你同时喜欢上两个人,那便不能称之为爱情,叫做儿戏。果儿,远离这种不该属于你的诱惑,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道路和生活吧。”
“是的母亲,我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第二天夜里,柔止往错金香炉撒了一把能使人昏睡的迷香,然后垮着打理好的包袱,踏着皎皎的月色,悄悄离开了这座四合院。
第63章 桃源
白色的屏风,白色的几案,白色的飞幡,一片白茫茫的缟素之中,大行皇帝的灵柩就那么死气沉沉地安置在奉先殿的最正中。除了木桩似跪在那儿的淑妃薛采薇,底下乌压压一群嫔妃全都扯嗓嚎啕,哭得死去活来:“陛下啊,你就这么走了,让臣妾等怎么活呀……”
与其说是在恸哭晏驾的皇帝,不如说是在哭她们自己吧,因为,除了能被奉为皇太后的明皇后,她们的将来要面临什么样的前途,还真的是个未知数。
作为孝子,刘子毓当然也得哭,只不过哭着哭着,他忽然眯缝起眼,幽深漆黑的眼瞳,蓦然倒映起第一次见到棺木里面所躺那个人的画面。
“三殿下,这儿风口大,你怎么老是喜欢站在这儿呢?”
“嬷嬷,我想看看父皇。”
当时的他大概只有六岁吧?六岁的自己,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每天站在东正门的最高玉阶,一遍遍地看着皇帝父亲下朝后的轿辇从御道这边走到那一边。如果他的父亲能停下来,能从轿辇下走出来正眼瞧瞧他多好。他想。
机会终于来了。
一次皇帝的寿宴上,端庄高贵的明皇后亲自将他牵到棺木里的这个人面前,不停推他:“傻孩子啊,你不是天天都在念着你父皇吗,快叫啊,快啊…”
他怯生生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这个身着明黄衮冕的皇帝父亲,小手不停地摆弄着腰间的衣带,迟迟不敢开口。
“这个孩子是…?”皇帝皱着眉,淡漠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闯入者。
“陛下怎么忘了,这就是臣妾常给你提的三皇儿啊,子毓,忘了母后平时怎么教导你的,赶快叫父,快叫父皇啊…”
他怎么也开不了口,不知为什么,当他确切感受到高高在上的父亲投射过来的目光时,那在心中练习很久的讨好话语忽然变成一种莫可名状的忐忑。他小小的身子在发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气氛太过严肃,他就那么紧张兮兮地站在那儿,耷拉着头,不知所措。
皇帝摇了摇头,显然地,从他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来看,眼前这个闷不吭声的孩子和他那发了疯的生母一样,都不是个太讨喜的角色:
“这孩子看着就傻里傻气的,哎,皇后,你还是带下去吧…”
暮色抖开一层黑纱,哭声越来越响亮了,这夜,刘子毓照例从眼睛挤了几把泪珠子,然后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奉先殿,出了宫门。
皇帝薨逝,国有大丧,太子登基大典之前,权利更迭之际,正是朝廷遭逢大变的敏感时期。宫外西北新桥的某府邸内院,两千名身形魁梧的将士分列在院内的校场上,银装铠甲,寒光铁衣,宛如一排排岿然傲立的雕塑,在幽幽月色下发出森凛肃然的冷光。
“羽林左卫第一组!”
“到——”
“羽林右卫第二组!”
“到——”
“府军前卫第三组!”
“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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