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t;一切如常。倒是我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一件新鲜事。&ot;
“是什么?”乔把头靠在亨利埃特肩上,闭着眼睛问道。
“楼里不知什么时候搬来了一位‘邦格先生’——乔,你认识他吗?”
“我不知道……”乔迷迷糊糊地回答,突然有什么闪电般地在她混沌的脑海中划过,“等等,你收到了给我的信!是不是从伦敦寄来的?”
睡意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我所说,信是给‘邦格先生’的。今天早上我出门的时候,邮递员正困惑地看着门牌号,以为是写错了地址呢。”
“亲爱的,别再吊我胃口啦,快点给我吧。”以亨利埃特的聪慧,一定成功把信留下来了。
亨利埃特取出信,交到乔手上:“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我不相信你没有猜到。”
“但我更希望听你亲口说出来。或许,”亨利埃特挑了挑眉,“你可以从‘德国航空促进协会’说起?”
敏锐得可怕的姑娘。
乔在亨利埃特洞悉一切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故事有点长……”
亨利埃特微笑:“我们有足够充裕的时间。”
连生死都共同经历过了,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乔讲了自己的航空梦:“……要说梦想是在哪一刻生根的,大概就是我落在地上,摔断了手腕的时候吧。”
亨利埃特认真地倾听,并没有嘲笑她:“所以,你想要研究热气球和飞艇吗?普法战争时法国用的那种?”
“不,气球是自由飞行发展的障碍。我说的‘飞行器’,是指滑翔机和飞机。”乔迎着阳光,扬起唇角,“重于空气的那种。”
少女眼中的光芒,比太阳更炽烈。
那一刻,希腊神话中飞向太阳的伊卡洛斯有了具象。
亨利埃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认识不过几周,她和乔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相似的灵魂总会互相吸引。
“……我想要做的,始终是航空工程师。只是,对方似乎把我误认为男性了。”
“是你让他们以为你是男性。”亨利埃特直言不讳地戳穿了乔,“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需要由我来告诉你这个世界对女性有多么不公。”
亨利埃特很难描述乔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她把愤怒和讥诮藏在了沉着冷静的表情后面,然而犀利的言辞还是泄漏了她的内心,“就因为我是个女人,我无法在工业界找到任何工作。他们可以恬不知耻地宣称工作场所的女性只会分散男性的注意力,而我甚至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作为科学和工程领域的女性,乔在成长过程中其实并不曾遇到学术界的任何障碍。相反,还拿过特意为女性工程师设立的奖学金。
也正因如此,荷兰国家铁路工程部负责人的话,始终在她脑海中萦绕不去。
她不知道这份赤裸裸的歧视是来自工业界还是来自这个时代,但如果能够回去,面对导师“为什么选择攻读博士”的问题,如今的她会有不同的答案——
因为我希望别人对我的评判是基于我的学识,而非性别。
“我受够了因为性别被拒绝。”乔继续说道,“我并没有宣称自己是男性,是他们先入为主地做了假设。”
“这就是你为什么用‘乔’这个名字,而不用‘约翰娜’的原因吗?”
“不,”乔摇了摇头,“那是另一个故事了。我不否认我有意放任了这种误会——我仰慕的一位科学家曾经说过,‘要做羊群中完美的一员,首先必须成为一只羊。’[1]”
“我因为性别失去过很多机会,但从来没有后悔过生为女性,也从未试图隐藏这一点。”
亨利埃特说,“荷兰历史上还没有过女记者,但我每次求职时都会署上本名。虽然迄今为止收到的都是拒绝,可我始终相信我会成功的。”
“乔,不要假装成你不是的人。”她看着好友年轻稚嫩的脸庞,“天鹅怎么能装成鸭子呢?有些人格格不入,是因为她们注定脱颖而出。”
乔笑了:“你是在说我,还是说你自己?”
“都是。”亨利埃特也笑起来。那双灰色的眼睛坚定而刚毅,似乎能看穿一切,“要记住,如果你假装得太久,就会忘记自己真正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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