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赫弥舒王子来了。”
听了这话,立于一旁的隋嬷嬷面上难掩得意。
这赫弥舒王子,便是近来大周邺城之中,风头最劲之人。
他汉名裴彦苏,在端午前刚刚结束的殿试中,面对颇为棘手的题目,第一个以独到的政见和卓然的文采,洋洋洒洒当场口述了一篇数千字的策论,被弘光帝当即钦点为状元,也是大周国祚二百余年来,唯一一位连中三元者。
更难得的是,这位器宇不凡的状元郎又生了一张极为俊朗的面容,金榜题名那日,春风得意马蹄疾1,不知引来了邺城中多少闺阁少女,对其倾慕不已。
偏这招蜂引蝶的状元郎,只将目光投到了乘着朱轮华毂、也来一睹状元丰姿的大公主萧月桢身上。
不久,新科状元与金枝玉叶的一段佳缘,便在邺城中传得人尽皆知。
不过,好事多磨。
先是日前刚刚吞没了大周北境要塞冀州的漠北铁骑,突然发了国书,直言这新科状元裴彦苏,原为漠北王廷乌耆衍单于流落在外的小王子;
之后这小王子又挟着冀州之战一事,向弘光帝提出,要带走他的掌上明珠、大公主萧月桢为王妃。
即使眼下,大公主因为突发的恶疾不能顺利嫁给裴彦苏为王妃,可这小王子每每入宫必至碧仙殿对大公主嘘寒问暖,如此深情,宫内外无人不是艳羡不已。
裴状元爱慕的是她家金尊玉贵的大公主,萧月音那个皇寺中长大的野丫头,又怎么配比?
情郎骤然拱手她人,一向心高气傲的大公主咽不下这口气,是自然而然之事。只是,她如今这番样子,现在可万万不能在小王子面前露出马脚呀!
隋嬷嬷正捏了把汗,便听到围屏内的传出的声音,算得上平静:
“让裴郎进来,你们都先出去吧。”
围屏之内的萧月音闻言也看了自己这位姐姐一眼,不知她这“你们”里,是不是也包含了自己。
和亲队伍不日便要出发,说不定今日便是这对两情相悦的爱侣,最后一次单独见面、互诉衷肠的机会了。
她到底应该成人之美才好。
可一想到先前那无数入了耳的讥讽挖苦,萧月音挪动的脚步,便不由得慢了几分,刚要出了围屏最后一折,便已经听到几声沉稳的脚步,由远及近。
裴彦苏入了殿,她若此时现身,必会穿帮。
便只好倒退一步,藏在最后一折的围屏之后。
“参加公主殿下。”裴彦苏嗓音低沉,饶是如今已由人臣一跃成为了漠北的赫弥舒王子,对公主的请安问礼,也没有半点轻漫。
透过薄纱糊制的绦环板,萧月音隐隐能看清外面立着的这位状元郎的身形。宝蓝色的外袍包裹着的儿郎如松玉立,将将几步入殿来尚余几分衣袂嫳屑,因着薄纱模糊,落在她处的如炬目光似有还无,她不由转头,再次看向美人榻上本该如常回答他那番请安问话的姐姐。
萧月桢紧咬着红唇,一双饱含秋水的美目瞠圆,面上那触目惊心的红斑,也因此而更显刺目。
萧月音见状心头一紧,替姐姐回答的话却冲口而出:
“大人安好,不知大人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话音未落她便后悔了。
第一,“大人”一词,不应出自“萧月桢”之口,明明两次,她都听到萧月桢唤裴彦苏“裴郎”;
第二,自己这番言语无比疏离,想必这对即将被迫劳燕分飞的眷侣,平日里往来说话,会比她的那些要亲密许多。
果然,美人榻上的萧月桢也狠狠瞪了她一眼。
倒也真不能怪她多事,原本姐妹二人的嗓音相似,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可是刚刚萧月音一来便发觉,萧月桢除了面上的红斑之外,就连一贯娇柔的嗓音,也变得粗哑了许多。
这分明不是萧月桢那口口声声“不过是溃烂了一点面颊”“不出月余便能康复”的情状,病况凶险,可见一般。
想到这里,刚刚那点惊惶和愧疚也陡然烟消云散,又听屏风外传来裴彦苏的回答:
“微臣今日入宫,是为核对入漠北人员而来,听引路宫人偶然提起公主殿下病了,忍不住前来探视,若是扰了殿下病休,微臣惶恐。”
萧月音抿唇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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