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四年,六月。
六月的天,孩儿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艳阳高照呢,这会又下起了毛毛雨。
周秀兰顶着雨,一脸阴沉地进了屋,她坐在炕边,对着炕上瘦瘦小小,眼睛紧闭的女孩絮叨道,“……朱家多好的日子啊,嫁过去就是享福的,要不是他家大儿子傻了点,哪能轮得到你。”
“傻怎么了,傻人有傻福,朱爱国那两口子就这一个儿子,你嫁过去给他们生个大胖孙子,以后朱家那些东西,不全是你的。”
“咱家的条件你也知道,朱家答应给我们家一百块钱的彩礼,那可是一百块,足够给完你哥娶媳妇的彩礼,再起三间大瓦房了。”
伴随着周秀兰烦人的念叨声,炕上女孩的眼皮动了动。
叶婉宁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她看到了一个跟她同名同姓的女孩的一生。
一九七四年的叶婉宁今年二十岁,是红旗公社有名的破落户叶家的小女儿,爸妈重男轻女,想要将她卖给大队长家的傻儿子朱大牛做媳妇换一百块钱的彩礼,给叶婉宁哥哥娶媳妇。
叶婉宁当然不同意,她见过大队长家的儿子,相貌倒是看得过去,只是嘴歪眼斜还流口水,快三十岁了脖子底下还要围上一块方巾。
而且他不仅傻,还坏。
每次经过社树底下,都能撞见他用一根长长的树杈去挑大姑娘小媳妇的裙子裤子。
被发现了也只是嘿嘿傻笑就糊弄过去了,说多两句还要摸人家屁股占人便宜。
也有人气不过要上报,可朱大牛偏偏是个傻子,跟傻子,怎么计较呢?
他爸又是公社大队长,一手遮天,在公社里无论捅了多大的篓子都能替他摆平。
朱大牛在红旗公社可谓是猫憎狗厌惹人嫌,臭名昭著。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叶婉宁怎么会愿意嫁呢。
她闹过,绝食过,甚至以上吊威逼过,可叶家两口子咬死了也不松口。
叶婉宁心灰意冷,一头碰到了墙上……
现代的叶婉宁,年纪轻轻就做了国宴大厨,川菜、鲁菜、粤菜、淮扬菜……八大菜系,样样精通。
她忙完一阵给自己放了个大假去旅行,却在旅行途中撞见了人贩子拐带女孩,那伙人应该是用哄骗的手段引诱女孩跟他上面包车,女孩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眼看就要被膀大腰圆的人贩子拉上车。
叶婉宁赶紧上前抢人,顺便大声呼救,人贩子见状,一个也是拐,两个也是拐,想把叶婉宁也一起拐上车,不料叶婉宁常年抡勺,力气不小,一时半会僵持住了。
这地儿虽然地广人稀,但叶婉宁闹的动静太大了,指不定啥时候就来人,人贩子急了,也不打算拐人了,直接掏出水果刀,连捅了叶婉宁腹部好几下。
叶婉宁终于松了手,面包车呼啸而去。
等警察和救护车赶来的时候,她已经没了呼吸。
再睁眼,现代的叶婉宁就变成了一九七四年的叶婉宁。
叶婉宁看着灰尘扑簌的房梁,长长吐出了一口郁气。
周秀兰看到叶婉宁醒了,赶紧招呼丈夫叶前进,“当家的,当家的你快来,婉宁醒了。”
没一会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屋里进来个黑黑瘦瘦的汉子,瞧着也有四十岁了,可他实际年龄才三十五。
农村人每天下地干活,风吹日晒的,比一般城里人看着都要老上不少。
叶前进眉眼耷拉,嘴角下撇,一脸愁眉不展的样子,他瞥了叶婉宁一眼,“醒了就好。”又冲周秀兰说,“你可得看好了,别让她再找着机会撞墙了。”
周秀兰连连点头,“我晓得嘞。”
她伸着粗壮的手指去点叶婉宁的头,骂道,“死丫头,想寻死干啥不好,偏偏去撞墙,瞧瞧,这脸都破了相了。”
也不知道破了相朱爱国他们家还要不要,周秀兰想着,手上倒是不敢再动作了。
叶前进:“知道痛就好。”他长叹口气,越发显得苦相,“丫儿,你就认了吧,大队长他们家就看中你,谁也不要,今儿我上工本来该记八个工分的,可大队长一听说你撞墙寻死了,直接拿着工分登记簿把我的工分抹掉一半……就算是为了咱家,你就点头嫁了吧。”
叶婉宁躺在炕上,面色平静,刚才被周秀兰戳中额头伤口的那几下,也没让她表情有多大变化。
现在听见叶前进的话,她倒是扭头看了他一眼,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光是扣工分还不足以让这个卖女求荣的便宜父亲妥协吧?
刚才他进来的时候,就带着一股刺鼻的酒味,嘴巴也油乎乎的,想必收了人家不少好处。
叶前进没注意叶婉宁的脸色,仍自顾自地说道,“好在呢,大队长他们家也不是不讲情面的,答应给我们家的彩礼钱,从一百块钱,提到了一百二,这就算了,人家还愿意给你扯一身新衣服嘞,布票多难得啊,要不是大队长有个妹妹就在城里百货大楼做售货员,这种好事,还轮不到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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