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厉向他身边看了一眼,道:‘是它。’
兽神慢慢点了点头,道:‘不错,这倒是最好的方法,错不了的。’
在他身旁,恶兽饕餮低吼了一声。
兽神伸出手去,从远处看,鬼厉甚至也能看出那只手是异样的苍白,似乎根本不似人的手了,那只手枯槁的仿佛是当初他在七里峒见到大巫师时所看到的手。
只是,在那只看似无力的手轻轻拍打几下之后,似乎得到了一些安慰,饕餮平静了下来,慢慢趴在地上。与此同时,一直待在鬼厉肩头的猴子小灰却慢慢溜了下来,在地上摸了摸脑袋,又看了看鬼厉和兽神,似乎感觉这两个人之间并没有预想之中强烈的敌意。
它想了一会,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向饕餮靠近。饕餮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转过头来,注视着灰毛三眼猴子的靠近。很快的,小灰就接近了饕餮的身旁,它咧嘴笑了笑,摊开了双手,身后尾巴居然还翘起晃了一晃,随后,它慢慢伸出手,向饕餮的脑袋上摸去。
鬼厉与兽神的视线,暂时都被小灰吸引了过去,只是他们两人却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
看着小灰的动作,鬼厉忽然心中一动,曾几何时,多年之前,当他还是那个普通的张小凡的时候,在大竹峰上,小灰也是这般和田不易养的那只大黄狗套近乎的。
饕餮慢慢伸直了身体,但没有立刻站起,对它来说,似乎有几分困惑。它转过头看了看主人兽神,兽神似乎漫不经心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不悦的表情,随即它又回过头来,小灰的手眼看就伸到了它的头上。
饕餮口鼻之中,忽地低低喷了一个响鼻,似乎是在示威。小灰吓了一跳,把手臂缩了回来,随即发现饕餮并未有攻击动作,只是眼中警惕地看着自己。
小灰呵呵一笑,在地上蹦跳了两下,忽地向前猛的一跳,跳到了饕餮的身子旁边。饕餮显然吓了一下,身子向后一缩,但猴子小灰已经慢慢摸了一下它的脑袋。对小灰来说,饕餮那狰狞凶恶的头颅似乎反而是很亲切的所在。
饕餮血盆大口中发出低低一声咕哝,似乎在抱怨了一句,但片刻之后,它却慢慢重新懒懒地躺到了地上,把头枕在自己手臂上,似乎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而小灰也靠在它的身上,不时发出‘吱吱吱吱’的轻笑声,慢慢摸着饕餮的脑袋。
两只灵兽之间,仿佛已经没有了隔阂。
鬼厉与兽神的目光,缓缓自它们身上收了回来,一时都沉默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兽神忽然微笑道:‘其实,它们反而比我们快乐,不是么?’
鬼厉没有说话。,!
石像的身前,默默看着石像。
在黑木身后,虚幻的白色烟雾缓缓飘起、凝聚,凶灵黑虎巨大的身影也再度出现。
但此刻凶灵黑虎没有立刻对黑木恶言相向,而是返身向洞穴深处那片黑暗里注视良久,忽地冷笑了一声,道:‘中土这些人,勾心斗角从来不绝,便是到了这里,居然还是在斗个不停。’
黑木转过身来,淡淡道:‘人心从来如此,不要说是他们,便是你我,甚至当年的娘娘,难道不也是如此么?’
‘什么?’凶灵黑虎巨大的身躯猛然转了过来,因为速度太急太快,以至于在半空中发出类似野兽低吼般的闷响,再看他的脸庞时,已是满脸怒容,狰狞之极,只听他吼道:‘你说什么,竟然胆敢侮蔑娘娘,而且还是在娘娘神像面前?’
在这恐怖之极的凶灵巨躯之前,黑木的身子看去显得渺小之极,但不知怎么,虽然看不清澈他的脸,但从他平静的口吻之中,便可以听出他没有丝毫的畏惧之意,更多的,仿佛却是深深的疲倦。
‘大哥,如果娘娘当初没有心计的话,这么多年以来,你以为是什么能将那个不死不灭的妖孽封印在这个古洞之中?’
凶灵黑虎明显为之一窒,但他显然不想承认这一点,吼道:‘你胡说什么,那都是娘娘当年……’
‘好了!’突然,黑木一反常态,竟然断喝了一声,打断了凶灵黑虎的话,道:‘你不要老是这样把娘娘、娘娘挂在口边,对娘娘尊崇之意,我一分都不比你少了。’
凶灵黑虎巨大的身躯僵了一下,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惊愕神情,半晌之后,他没有发怒,脸上神情却反而冷静了下来,从上向下看着这个前世的亲人。
他忽然笑了,然后淡淡道:‘你怎么了,从前你从来不会对我这么说话的?’
黑木仿佛是自嘲一般冷笑了一下,慢慢的又将目光转回到那尊巫女娘娘玲珑的石像之上,缓缓道:‘是啊!我从前是绝不会这般说话的,可是为什么现在我会变成这样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谁又能告诉我?’
凶灵黑虎冷冷道:‘那是你自己的事,我没兴趣也不想知道,你只管告诉我一件事就好。’
黑木怔怔看着玲珑的石像,口中道:‘什么?’
凶灵黑虎道:‘当初是你背叛娘娘留下的遗训,大逆不道,私自帮助那个妖孽找回了南疆五族的五枚圣器,复活了他。但今日你为何又让我放人进洞,意图对他不利?’
黑木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玲珑的石像,半晌之后,他声音低沉而带着痛楚,道:‘娘娘当年封印兽神,是做错了;我们追随娘娘,要求那长生之术,所以造出了这等怪物出来,也是错了;我以为兽神罪不当此,却不料他竟迁怒天下苍生,以至于出了这旷世浩劫,我也错了。’
他惨然而笑,忽地回身,张开双臂,声音凄厉,仰天大喊。
‘错!……错!……错!……原来我们都错了啊……’
那呼喊之声远远回荡,群山响应,只是天地冷漠,却仿佛什么也未曾改变一般,冷冷注视着这凡俗人间。
凶灵黑虎巨大的身躯站在一旁,看着黑木那突然痛苦万状的身影,也沉默了下去,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站在他的身后,眼眶之中,那复杂的眼神微微闪烁着,只是,却没有丝毫的泪光。
无论是他还是黑木,在这凄凉的世间,千万年来,都早已失去了哭的权利吧!
行走在镇魔古洞之中的陆雪琪,忽地似感觉到了什么,站住脚步,回身向来时的路看了一眼,只是身后来路黑漆漆一片寂静,竟是除了沉默,再没一点声息。
只是那一阵突然而来的悸动,在心间翻滚回荡着,久久不曾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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