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军苦笑。他已经快三十岁了,可这些人总还把他当成那个叛逆期的少年,这些长一辈的人都喜欢他,但也都知道他的脾气,有一个现象最能说明这些长辈对戴军的看法:每次戴军打通一个人的电话,电话那边的第一句话一定带着溺爱的无奈,“小军啊,又有什么事?”
问“什么事”是很正常的,让戴军觉得不自在的是那个“又”,好象他找上这些人除了请求帮忙就没有别的什么。事实上,他每天干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打电话,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所有的要做的事情其实归结起来只有两个字,那就是“交际”。父亲教他的第一课就是,绝对不要在对一个人有请求的时候被人家提醒他们之间其实很久没有联系。像他们这样的人,所谓的友情也不过就是保持着频繁的来往,而利益则是友情的调味剂。
饭堂里只有总理和戴军,秘书本来可以做陪,但他很清楚这两个人之间一定会有一番密谈,所以他很知趣地告退。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知道得越少就越好,秘书本人没有什么野心,他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多知道一些秘密对他的前途不但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只有坏处。
总理给戴军夹了一大块鱼。“你什么时候结婚?你阿姨很着急,他只有你这一个干儿子,你可不要太折磨她的耐心哦。”
“慢慢来吧,现在我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戴军放下碗和筷子,现在可不是他能够吃饭的时间。“我的办公室已经在建设中,很快就会竣工,我想知道下一步的工作方向。”
“看来你是担心人事变动会给你的工作增加难度?”总理看着他微笑。“放心吧,你的办公室是组织上决定设立的,所以大方向不会改变,而且因为没有可以借鉴的经验,所以你的步子走快一点走慢一点都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你有成绩拿出来给大家看,表明这个办公室的存在确实没有违背当时设立它的初衷。至于反复嘛,那是一切事物前进过程中必然出现的现象,我们要认真对待,但没必要形成包袱。”
戴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精神一振,得寸进尺地追问。“那么您有没有什么具体的建议?”
“欲速则不达。你的所有报告我都仔细研究过,我也发现了一些问题,但在没有看到你之前,我一直没有机会就这些问题跟你面对面地交流。”总理也放下碗和筷子,温和地看着戴军。
………【第二十七章 血染的风采(七)】………
“总体来说,你的工作是有成效的,成都的这两件事就是这些年里难得一见的大手笔嘛。尽管没有人说过什么,但我知道,那些本应该对这些事件负责的人会惭愧得很,但这不是你骄傲的理由。他们没有这么做,仅仅是因为他们的位置和情况不允许。解决一个问题有很多方法,我们的局限就在于,我们只能用那种最适合我们的方法。你和你的部门就是为了打破这个局限而出现的,我很高兴地看到你有成绩。”
“但在你的工作中,你所欠缺的还是方法。”
总理看着他若有所思地扒拉了一口饭,就又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她的碗中。
“我们内部的关系就像一张脆弱、然而是一张错综复杂的网络,尽管其中有些脉络环节已经腐烂老化,但你若一下子把它们清除出去,也并不会立刻就使这张网更有活力,相反会影响到局部的完整和效能。你的做法就像外科医生,只知道去除病灶,却没有考虑到去除病灶后对身体的影响,毕竟我们这张网还没有到病入膏肓的时候嘛,这么直接贸然地去除那些我们认为已经坏死的部分只会造成好的部分的动荡。”
“那么,是不是我们就要为了整体利益就容忍这些坏死部分的影响呢?当然不是,但我们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做充分的准备,而这也正带来你工作中的难点,那就是,如何保证不清除这些坏死部分而又让它们能够起到好的作用?那就是八个字,因势利导,相机而动。简单地说,你要做一个割除肿瘤的手术,但绝不能让这个手术危害到身体。”
戴军默默地体会着总理的话,半晌没有出声。
对手肯定就是那个坏死的部分,有着“鱼死网破”那种破坏力的部分,这个坏死的部分现在正以一种要破茧而出的姿态扩展开来,强大到了如果破坏这个坏死的部分就会导致整个系统的被破坏。这是一场较量,但这里比的不是谁更强壮,而是谁更聪明,谁更耐心。
“有的时候,撤退是为了前进。”总理又端起碗和筷子,看着戴军微笑。“在兵法里不是也提到,当你包围敌人后,要留一条路给敌人逃跑用,这样既避免了困兽犹斗带来的两败俱伤,又能保证在追杀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战果。何乐而不为?”
戴军已经完全明白了总理的意思。
这和他的性格不相符,在他看来,对敌人没有妥协的必要,对敌人的姑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但现实就是现实,现实里就是有很多充满了悖论的地方,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到头来你只能做你“能”做到的而不是你“想”做到的。
“只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戴军不敢抬头,低声坚持着自己的主意。
“不得不发,那就发出去,但你可以选择别的目标。‘不得不做’不是做错事情的理由。”总理温和然而是坚定地回答他。“你必须灵活地设立你的原则。成立你的部门不是因为你的正义感,而是因为你有能力处理复杂的形势,而且你也必须有这个能力。这个部门的生命力就在于此。”
戴军偷偷看了一眼总理,发现他并没有生气或者责怪的表示,才放下碗。“我已经吃饱了,我想走了,下午我还要在军科院跟陈磊见面。”
“坐下。你不用担心陈磊这小子会刁难你,我会事先跟他打个招呼。”总理用筷子指了指他的饭碗。“看看你才吃了几口,这就吃饱了?不诚实。”
“是真的吃饱了。”戴军脸上红了红,难得地扭捏起来。“最近大夫不让我吃太多的米饭,所以我只能吃一点点。”
总理恍然,随即严肃起来。
“你的伤还没有好。嗯,这也我要跟你说的问题,你太轻率了,在李墨生这件事情上,你的做法太轻率了。好在你没有出什么事,不然的话,有些同志决计不肯与我甘休,本来让你负责这个部门时我就绕过了他,这很可能会影响我们之间个人的关系,所以你以后不能再这样卤莽了,明白吗?”
“我知道,以后一定注意。”
如果不是提到父亲,总理的关心会让戴军很开心。父亲不会因为他而影响与党内任何人的关系,即使有,也不过是姿态而已,他接手这个部门不要取得父亲的谅解,他甚至为父亲无法对此施加影响而隐隐感到幸灾乐祸的快乐。
听说戴军还要为会见陈磊做准备,总理爽快地放他离开,秘书已经在饭堂外等候戴军,并亲自送他离开。
“几天前你父亲来过。”在走过院子时,秘书忽然这样说。“关于整顿国内的经济秩序,他跟总理提了很多建议,其中有一条是关于你的,他坚持认为,把你调到公检法才是最好的选择。我还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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