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问了一句:“请问师父,前几日是不是有位年轻女子前来找过一尘大师?眼下可是也在一尘大师那里?”那僧人微怔之后才点了点头:“原来谢施主认得那位女施主,还请谢施主赶紧去劝一劝那位女施主吧,已经半个多时辰了。”谢歌弦一怔,便问出了什么事,那僧人也不大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让他过去看看便知。刚走到后殿的禅院,就看到那株苍天古树的一侧,禅房门口,太阳底下,直直跪着两个女子。谢歌弦微怔,但面上却未见诧异,似早猜到会这样,只是眼下忽然瞧见这一幕,他还是微皱起眉轻摇了摇头。
“你在这候着。”谢歌弦交代了平安一句,然后从他手里接过那把伞。开始有些晕眩的时候,忽然发现头顶的烈日似被云层遮住了,却片刻后,才发现那点阴影并非云层所致,而是……
“谢,谢大人!”同莫璃跪在一起的红豆转头,一惊之后即是一喜。莫璃怔了一怔,微侧过脸,却未抬头,只是有些木然地看了一眼他那一尘不染的袍摆。如他之前所说,里头那位得道高僧不说要答应她的请求了,竟连见她一面都不肯。不得已,她只能想出这个法子,跪在这里将苦衷道出,然而,依旧不起丝毫作用。期间有小沙弥出来劝她回去,可她如何能回去,怎么可以回去!那上面的人,不过是受人挑拨而起的随意一念,以及随口说出的一句话,但对他们底下这些小民来说,那就是灭顶之灾。或许那些贵人根本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或许此刻他们正坐在那锦绣华屋内饮酒作乐,赏琴观舞,那些人不会在乎,是不是有人要因自己那一句话,那一个念头面临绝望长跪不起!高空上的雄鹰不会去关注蝼蚁,更不可能会在乎区区一只蝼蚁的死活。
“或许情况并没有那么糟,他真值得你这么做?”头顶传来他微有些低沉的声音,温和,低缓,带着良好的教养。莫璃眼睛看着前面,一脸淡然地道:“谢大人觉得很傻是不是?之前,有个人对我说过,我们这些人的死活,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世家大族权力游戏中的一环罢了。如今想想,这话说得真不错。庙堂之上的那些人,只是轻轻勾动一下手指,随便意起的一个游戏,我们这些人就不得不陪着玩,并且是压着身家性命地去陪他们玩!他其实也是个傻瓜,有那么好的前程那么好的身份地位不要,偏要抛弃一切巴巴地来到我身边。他都为我做了这辈子最大的傻事,我如今就只做到这个程度,又算得了什么。”谢歌弦沉默了好一会,就示意红豆起来,将手里的伞交给她,然后抬步往禅房走去。那禅门并未关上,莫璃和红豆旁边甚至还摆了两杯清茶,那位大师并未赶她们走,只是请她们离开。谢歌弦刚刚就发现这其中的微妙之处,难不成一尘大师也在为此事犹豫?
约一炷香后,谢歌弦又从那禅房里出来,然后走到莫璃身边。红豆撑着伞,一脸紧张地看着他,莫璃也抬起脸,目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希冀。谢歌弦一叹:“起来吧,一尘大师请你进去。”
“姑娘,姑娘可以了,可以了……”红豆喜极而泣,慌忙弯下腰扶起莫璃。只是都跪了这么长时间了,她哪是想起来就能马上站起身的。用力握紧红豆的手,却才堪堪起来一点,整个人就失去平衡往前扑去,谢歌弦下意识的就上前两步,伸手接住她。
第298章预言
女施主所求之事,本不该存在。片刻后,莫璃从禅房里出来,脸色同刚刚一般苍白,眼神甚至有些空洞,候在外头的红豆吓一跳,一旁的谢歌弦也是一怔。
“姑娘,一尘大师怎么说,是不是答应帮忙了?”莫璃怔怔地走了几步,连台阶也没注意,差点就从那摔下去,幸得红豆及时抓住她:“姑娘?姑娘这是怎,怎么了?”莫璃站住,回过神,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转过身朝谢歌弦认真行了一礼:“多谢大人出言相帮,我出来已经多日,须得回去了。”谢歌弦不解地打量了莫璃一眼,正要开口询问,不想一尘大师却从屋内走了出来,看着莫璃道:“女施主眼下气血过虚,精神耗损过大,心神有恍惚之态,还是先在此歇一会再动身比较好。”莫璃看了一尘大师一眼,忽然问:“大师既能看得出来,为何,不告诉我结果?”一尘大师怜悯地看着她,摇头道:“这样的天意,老衲也参不透,只是事情总有因果。如果是女施主亲自种下的因,那么此因该得的果,终是还会应到女施主身上。”莫璃抖着唇,往前一步,惨白着脸道:“他,他是不是会死?会代替我死!”红豆大骇,一脸震惊地看着莫璃,然后又转过头去看一尘大师。谢歌弦亦是一惊,不由问了一句:“何出此言?”
一尘大师轻叹:“老衲未曾这么说过,女施主过虑了。”
“那大师到底是什么意思!”莫璃紧紧抓着红豆的手,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脸色惨白得可怕。在大太阳底下跪了近一个时辰,加上这几日心中焦虑,以及刚刚受到的巨大打击,她的精神已有些承受不住了。
“老衲说过,老衲也参不透这天意。”
“你——”莫璃欲要再往前一步,却刚一抬脚,就觉得头有些晕,随后双腿一软,眼前就是一黑。
“姑娘!”红豆大惊,不想莫璃正说着话呢,竟会突然晕倒,一时没来得及拉住,却就在这时,旁边马上伸过来一双白净的手将那要倒下的身体扶住。好轻!将她抱起来后,谢歌弦有些意外地看了怀中的人一眼。平日里在商场上翻云覆雨,目光毒辣,手段干脆的女子,身子竟是这般单薄!
“谢,谢大人……”红豆有些结巴了。
“应该无碍,躺一会估计就能转醒了。”谢歌弦收回目光,淡淡一句,接着便问一尘大师可否用一下附近的禅房。一尘大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就领着他们往旁边的空室走去。将莫璃放到榻上后,谢歌弦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然后在红豆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局促的目光下,请过来的小沙弥去准备些解暑的凉茶和吃食后,才转身出去。
“刚刚莫东家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回到一尘大师这儿,谢歌弦撩袍坐下后,才问出心中的疑问。一尘大师轻轻一叹:“老衲只是多嘴跟她说了一句,她身边的人会因她而丧命。”谢歌弦有些意外:“是她丈夫?”一尘大师摇头:“老衲也只是偶窥到天机的一角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若是真能看透,老衲又如何会见死不救。”谢歌弦沉默一会,又问:“难道不能解?”一尘大师轻轻拨动手里的佛珠,垂下眼:“看都看不透,如何去解。”禅房内茶香袅袅,禅房外的日头慢慢躲进云层里,山风拂来,竹帘轻晃,暑气顿消。
“如此,大师是答应上京一趟了?”良久,谢歌弦又问一句。一尘大师拨动佛珠的动作停下,抬手拿起跟前的茶喝了一口,然后道:“这样的命运,老衲也想看看最终会走向何方,只是还望谢施主跟那位女施主道一句,老衲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
莫璃醒过来后,谢歌弦那边也已跟一尘大师叙完话,正准备告辞。
“我……是晕过去了?”莫璃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了这房间一会,然后才转眼看着一旁红着一双眼的红豆。
“是,姑娘真是吓死我了!姑娘这会子觉得怎么样?快把这解暑汤喝了,是寺里的小沙弥特意送来的。”
莫璃起身接过那晚解暑汤喝下后,忽然想起什么,将碗递回去的时候,就问了一句:“刚刚,是你背我进来的?”红豆一怔,然后有些惴惴地道:“不是,我没来得及扶住姑娘,是谢大人眼疾手快,姑娘才没摔到地上。”莫璃听了这话,也只是微诧了一会,然后又想起刚刚一尘大师跟她说的那句话,随即就觉得身上开始发冷。
“回去。”她沉默了一会,就从榻上下了地。她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谢歌弦也正好从一尘大师那出来,于是两人便一块下山。两人将上各自的马车时,谢歌弦打量了一眼莫璃面上的神色,迟疑了一下,终是问一句:“莫东家似乎另有打算?”莫璃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将目光往上京方向那看了一眼,才道:“我想,上京一趟。”谢歌弦忽然笑了,或者不算是笑,只是嘴角习惯性的微微上扬:“莫东家觉得自己上京能做什么?捧着银子找权贵帮忙,还是拉着阿圣跟你一起逃离?再说莫东家到了上京后,又打算上哪找他?而莫东家如今又有多少银子可花?若此时摒弃永州这个摊子,莫东家觉得自己还能调动那么多银子!”少有听到他说这种明显带着讽刺的话,只是莫璃却无法反驳,她知道他说的一点都没错,只是心里焦虑纷乱得没法停下来。既然那一尘大师能看得出她与人不同的命运轨迹,那么刚刚那句话就绝不会是耸人听闻。若是旁人随口道来就罢了,可是从能窥破她命运的世外之人嘴里道出,而且就在早上,她才刚刚在那个地方看到那个湖。这一切,似乎都在向她预示着什么,命运的可怕和莫测,实在是令她胆战心惊。谢歌弦面色微冷:“这天底下,还有哪个权贵,能比殿下更适合帮莫东家?”莫璃定了定神,看了谢歌弦一会,然后道:“殿下真的会……”
谢歌弦缓下脸色:“莫东家是聪明人,应当清楚有些人是不会做白费心力的事,若想让人帮忙,起码要让自己让人感觉值得帮,草原一行,莫东家不是已经证明了此事。”眼下看草原一行,她为丝行拉来那一大笔买卖后,丝行便在太子殿下暗中授予的绿灯下,越来越顺风顺水,当然,丝行需要往上孝敬的红包也不会少。只是其实这事也才开始不久,连一年都不到呢,年底大额的孝敬银子都还没送过去,她这又出事了。这就等于是上面的人还未尝到真正的甜头,却又要开始头疼,更何况丝行如今的买卖已经慢慢走向正规,眼下看着也不是非她不可。除非,她能再体现更大的价值,或者能让人看到,只有她能带来更大的利益,不然在面临这样麻烦事的时候,就随时有被剔除的可能。
“即便一尘大师答应此时上京,最多也只能影响太后的意思,却改变不了殿下和三皇子之间的争斗,更何况如今还不知圣上心里是什么意思。”他的意思很明确,当下之际,把牢住靠山才是最重要的。莫璃沉默了许久,终于慢慢放下紧绷的肩背,叹了口气:“我明白了,让大人费心了。”谢歌弦似终于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张了张口,却又闭上,丢下一句:“回去吧。”然后便转身往自个马车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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