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长情落到路舟雪面前,一双剑眉微微蹙起,视线在后者身上走了一个来回,透过路舟雪那张冰冷的脸看出了些许似曾相识来,他有些许迟疑道:“予昭?”
“朱凰予昭已去,本君乃雪凤路舟雪。”路舟雪答,百里长情在打量他,他同样在打量着对方。
百里长情周身环绕着凌厉剑气,站如青松,面如冠玉,只看外表的确担得起正道第一人的宗师之名。
“予昭死了?这是怎么回事?”百里长情在路舟雪身上感受到了徒弟的气息,可是动用灵力探查时却发现面前之人有和予昭截然不同的灵魂,饶是他修道多年、见多识广也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路舟雪摇了摇头,他以一副隔岸观火的姿态漫不经心道,“档案文书里的记载:东山之祸,罪在予昭,囚于凤凰台百年,油尽灯枯而死。”
“东山之祸是怎么回事?”百里长情目光锐利地看向明镜尊者,他闭关不过数十年,却不想出关就是这样的局面,“本座的徒儿予昭又是如何死的?”
予昭勾结恶鬼致使整个东山沦为鬼蜮的罪行看似证据确凿,无可辩驳,却绝对不能在太上长老面前站住脚,因此此时百里长情问起,瑶光也没有像以往一样张扬跋扈、肆无忌惮,而是安安分分地站在她父亲身后,由明镜尊者进行阐释。
明镜尊者抚了抚下巴上的白胡须,先对没有在太上长老闭关时替他管教好徒弟表达了歉意,随后痛心又惋惜地阐述了予昭的罪行,比起文书记录的内容还要详细。
百里长情从一开始的满心疑虑,到最后面无表情,明镜尊者说完叹了口气,装模做样地劝慰道:“长情啊,予昭会做出这样的事,谁也无从预料,如今的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你切莫过于痛心了。”
明镜尊者所言自然无法让百里长情信服,他了解自己的徒弟,他知道她绝做不出那样的事,可偏偏整个终庭,连同最为德高望重的灵钟大师和明镜尊者都众口一致,认定了予昭罪无可恕,这让他连主持公道的立场都没有。
路舟雪冷眼旁观着终庭所谓的大能们上下联合、沆瀣一气,忍不住冷嗤一声,声音不大,却足够让百里长情听见并看过来:“你可是有话要说?”
在百里长情看不到的地方,瑶光的神色短暂地扭曲了一下,明镜尊者也皱了皱眉,戒备地看着路舟雪,生怕他管不住自己的嘴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尽管他们处理的天衣无缝,但是总归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灵钟大师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不咸不淡地看了路舟雪一眼,眼中的神色跟那日他训诫路舟雪“好好做人”时如出一辙。
“都别这么看着本君,本君向来不吃威胁。”路舟雪道,话一出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攻击性瞬间强了不少,不过挑衅归挑衅,他还没蠢到直接把予昭记忆里的冤情抖落出来,没有证据自证不说,还有可能把他自己卷进去。
毕竟现在终庭的人没有对他动手的一大原因就是他不是朱凰予昭,他们不清楚他会不会去多管闲事,一旦让这些人知道他有翻案的心思,麻烦就会接踵而至。
“我没什么要说的,只是觉得明镜尊者话说得真好听,谁也不知道里头掺杂了多少恩恩怨怨。”路舟雪抬起眼眸淡淡地看着百里长情,后者同样看着他,他很细微地勾了勾唇角,像是在讽刺,又像是纯粹的感叹,“毕竟朱凰已死,死无对证。”
前一句话是在暗示百里长情,后一句话是在混淆视听:予昭已死,事情就算过去了,他不会多管闲事。
百里长情听完路舟雪的话,像是明白了什么,没有揪着他不放,转而对明镜尊者道:“当年记录的文书在哪?本座想看看。”
太上长老的出关仪式因为东山旧案被翻出来而荒唐的结束了,路舟雪仍旧是踩着月色回去,看来予昭也没有他想的那么可怜,至少她师尊看起来是想为他撑腰的。
只是人去空留憾,无论是萧烬还是百里长情,他们来得都太迟了,等着他们撑腰的人都已经死了。
路舟雪在心里叹息着,和那天一样从院墙下头经过,木棉树下站着一个纤长的身影,看见是他,萧风灼脸上扬起笑意:“棉棉~”
“你又来了。”萧风灼出现在这里,路舟雪倒是不惊讶,甚至有些意料之中。
“不太高兴,怎的了?”萧风灼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而后道,“太上长老为难你了?”
“这倒是不曾。”路舟雪摇摇头道,随后把晚上发生的事省略掉别人出言不逊的部分,都一一同萧风灼说了,后者听完,脸上笑意淡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是转头有些严肃地看着路舟雪道:“东山之祸舞到了面前,以百里长情的性格,他定会彻查。”
萧风灼:“重点是你作何打算,朱凰予昭的浑水,你要去淌么?”
路舟雪虽然没有刻意掩饰,却还是惊叹于萧风灼能如此敏锐地看穿他的打算,也没有回答问题,而是顺势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掺一脚么?”
萧风灼一愣,显然是没预料到不过相识不到半月,看似冷心冷情的路舟雪就会向自己寻求建议了,这已经不是陌生人之间该有的交流了。
至少萧风灼自己就不会跟路舟雪谈论私事,他深深地看了后者一眼,忽然觉得这家伙看似冷漠,实际上只是不善于跟人相处,一旦闯进了对方的世界,很轻易就能把人骗走。
萧风灼心中一动,忽然很想试探一下,于是他故作满不在乎道:“这是你自己的事,随意咯。”
说完两手抱在脑后吊儿郎当地向前走了。
路舟雪自然是被他突如其来的疏离弄懵了,站在原地明显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复,等萧风灼回头时就看见谪仙似的人站在月光下发怔,也不晓得是不是睫毛太长的缘故,阴影投在眼睑上,像是委屈极了一般,可怜巴巴的。
萧风灼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他又几步跑回来,抬手在路舟雪眼前晃了晃,嬉笑道:“怎么傻站着?”
路舟雪抬眸如霜如雪地看他一眼,轻蹙着眉认真道:“予昭的事,我怕是无法置身事外。”
他的反应多可爱啊,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萧风灼是在逗他,更感知不到交际中不同的态度和话语所代表的亲疏远近,哪怕对方可能完全不在意,却还在一本正经诉说着他的打算,只因为他觉得,他们是朋友。
“嗯?”萧风灼的注意力都在路舟雪的表情上,没忍住偷偷揪了一缕路舟雪的头发在手里玩,触感微凉,像是上好的绸缎,“你倒是真疼那小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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