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离厂门口的收发室越来越近了,汪晓静紧张得好像喘不过气来了。惴惴不安的她向收发室里望过去,发现收发室里除了一个值班的女人外还多出了好几个男人。尽管不认识这几个人,但汪晓静已经猜到他们应该是保卫科的人。看到这些人全都向这边望过来,汪晓静更加害怕了,心里就像装了个小兔子,是一个劲儿地‘怦怦’乱跳,就好像做贼的那个人是自己一样。汪晓静的脚步慢了下来,声音都有些发颤了:“梅姐,我、我们还是回去吧。他们会不会看出来啊?”
胖梅仍然是满面笑容,但声音却小了很多:“你不用害怕。你看走在我们前面的那些人哪个没出去?你以为他们就什么都没拿吗?错了,谁都没空手,可大家还不都是理直气壮地走出厂门了嘛。干啥吃啥,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况且,这么大的工厂,根本就不在乎我们拿的这点儿玩意儿。以后,你会明白梅姐的话儿的。快到门口了,你脸上的表情别那么僵硬行吗?你就当什么事也没有,直接往外走,没有人会注意到你的。”
“我知道了,梅姐。”汪晓静嘴上答应着,可是身上还是感到一阵阵发紧,脸上的表情也显得有些不自然。看到胖梅脸上闪过一丝的不快,汪晓静努力让自己镇静了一些,跟着胖梅走向了厂门口。不过,此时她的脑子里可是装满了不好的想法:“保卫科的人会不会搜身啊?梅姐身上的酒真要是被翻出来,梅姐会不会被开除呢”汪晓静的脑海里忽然闪过《包身工》里面“抄身婆”的样子,不过,眼前的胖梅怎么看也不可能和骨瘦如柴的“芦柴棒”相提并论,胖梅圆圆滚滚的身躯足可以装下两三个“芦柴棒”。汪晓静下意识地微微低下头,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机械地跟着胖梅继续向前走过去。恍惚间,汪晓静竟然产生了一种错觉:收发室里的那几个男人似乎就是《包身工》里穿拷绸衣服的打杂的和请愿警,他们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就等她走过去之后便会恶狠狠地一拥而上,把她摁倒在地。汪晓静越想越怕,不知不觉间脚步就慢了下来,落在了胖梅的身后。
“好了,把头抬起来吧,别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汪晓静的耳边响起了胖梅的声音,“差点儿被你害死!你呀,就你刚才那个样子,最容易引起保卫科的怀疑。看来还是小啊!以后多学着点儿吧。”胖梅的语气里多了一点点儿的责怪:“照葫芦画瓢你都不会吗?我不是让你自然一点儿的嘛,可你脸上的表情那是什么啊?那不是摆明了告诉保卫科的人你做贼心虚嘛。你说你,你又没揣酒,有什么好害怕的。我裤腰里别着两瓶酒呢,我都没在乎,你怎么就吓成了那个样子?幸亏我和今天值班的这几个人还算熟悉,他们才没有找麻烦。如果换了别人,准会因为你被抓了现行。一旦被抓到,轻则罚款,重则开除。这多坑人啊!”
胖梅的一顿牢骚让汪晓静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她对胖梅有些不满,在心里嘟囔道:“又不是我让你偷酒的,怎么能说我坑人呢?你也太不讲理了吧?”这些话儿,汪晓静却没敢跟胖梅说出来。
胖梅似乎也不想听汪晓静解释,她更急于离开,话儿一说完,便先走开了。
“哼——”汪晓静自然有些生气,冲着胖梅的背影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汪晓静左右看了看,有些犹豫了,她不知道哪辆通勤车是往她家的方向去的。
“跟我走吧,陈师傅那辆车送咱们这趟线儿,在你家附近有一站,下车的人还挺多的。”张姐从后面走了过来,说道。
“谢谢张姐,我来帮你拎个包儿吧。”汪晓静连忙回头,看到张姐的手里拎了两个包儿,看起来沉甸甸的,她马上说道。
“哦,不用了,不沉。”张姐急忙拒绝了。
汪晓静这时反映快了,立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张姐的包里装的也是酒,担心我不小心碰碎了,所以才不让我帮忙拎的。”想到这,汪晓静连忙收回了手,不自然地笑了笑,神情很有些尴尬。
张姐似乎也猜到了汪晓静是怎么想的,但她却神情自若,说道:“有些事,总是需要有人来教的。我是你的组长,即使是为了刷瓶组的团结,有些话儿,我也要告诉你。至于领悟到什么程度,那就要看个人的悟性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师傅临进门,修行在个人’。别人怎么教,那都是些皮毛,想要彻底地弄明白这里面的学问,不仅需要时间,更要用心地去观察才行。但有一点儿一定要记住,我们不过是个小小的工人,爱国爱厂的高调就尽量少唱吧。还有,你看到的,听到的,就不要随便跟旁人说起了。我今天告诉了你不少,回家后慢慢地琢磨吧。车来了,我们过去吧,希望今天能有个座儿。”张姐说完向便刚刚停在另一个厂门前的大客车走了过去。
汪晓静听了个稀里糊涂的,刚想张嘴问,但看到张姐向前走去,她连忙跟在张姐的后面上了大客车。
大客车上已经坐了很多人了,张姐一直向后面走过去。走到最后一排座位,张姐把手里的包放到了座位底下,随后坐了下来。
汪晓静坐在了她的旁边。“张姐,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啊?都是咱们厂子的吗?”汪晓静看了看前面,小声地问道。
“他们都是‘国营’那边的,咱们属于‘大集体’,是附属于‘国营’的小厂子,没有通勤车,只能‘蹭车’坐。今天还不错呢,好歹有个座儿。往常连过道儿都站满了咱们小厂子的职工。”张姐压低了声音跟汪晓静解释着:“也不知道是谁定下的规矩,通勤车先接‘国营’的,然后再来这边接‘大集体’的,多少年了,一直这样。所以,站着的人几乎都是咱们小厂子的人。年节分东西的时候更明显,‘国营’的,分的都是好东西,大包小包地往家搬。咱们小厂就不行了,分几瓶酒就打发了。这就是国营和集体的差别啊!”
“怎么会这样?这也太不公平了。“汪晓静似信非信。
“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谁叫咱们是‘大集体’呢。”张姐好像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待遇,脸上是一副听天由命的神情,说道:“这也就是像你这样刚进厂的后辈觉得不公平罢了。据我所知,这规定自建厂以来就这样流传下来了,公不公平,那不是咱们这样的小人物能说得算的。大家伙儿早就习惯了,现在连牢骚都没有了。你呀,就慢慢地习惯吧。”张姐说到这,打了一个哈欠后,接着说道:“我是最后一站下车,先眯一会儿。你自己看着点儿,到了你家附近的站台,跟着其他人下车就行了。”说完,她身体向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看到张姐已经没有想说话的意思,汪晓静也不好再打扰她,便把目光转向了车窗外。通勤车的速度快了起来,路上的行人一闪而过,被远远地落在了后面。汪晓静的目光渐渐地变得迷茫起来,心里忽然涌上一丝的伤感,“难道说我的人生就要跟这些人一样度过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着这样单调的工作,这绝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该怎么办,明天还要来上班吗?汪晓静在心里一遍遍地问着自己,鼻子一酸,她的眼里已经涌进了泪水。
身旁的张姐已经睡着了,并发出轻微的鼾声。汪晓静疲倦地闭上眼睛,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正文 第四节
第二天早上,汪晓静还是准时来到了通勤车站点。汪晓静没有跟父母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引起母亲的不安。所以,尽管心里装满了彷徨和无奈,吃过早餐后,汪晓静仍然冲着母亲笑了笑,走出了家门。汪晓静是在这天的下午知道了邵班长的女朋友也在这个车间上班,而且就在这个班里。
吃过午饭,汪晓静就从食堂里走出来了。食堂里闹闹吵吵的气氛,让汪晓静觉得自己的头似乎都大了。尤其是吃饭的时候,张姐又刚好坐在了她的旁边。众人嬉笑起哄,引得周围的职工纷纷参加了进来,诙谐打诨,一个比一个能侃大山,说的黄色笑话更加露骨,比昨天还热闹呢。汪晓静实在听不下去了,所以,放下筷子后,她就赶紧溜出来了。
汪晓静刚来上班,在工厂里没有认识的人,自然也就没有其他的地方可去。汪晓静走回了车间,看到邵班长仍然在叠纸箱,她便走了过去,还没等邵班长说话呢,汪晓静已经俯身拎起一捆纸壳垫,一个一个地放进了纸箱里。
“回来了,吃过午饭了吗?”邵班长关切地问道。
“刚吃完。”汪晓静笑了一下,说道:“在食堂吃的。我没想到食堂里竟然有那么多人吃饭,好像比我们高三的学生还多呢。”
邵班长笑着说道:“‘国营’和‘大集体’两个厂子的职工加起来将近一千号人,都在一个食堂吃饭,人能不多吗?不过,领导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特别为职工准备了很多长条凳子,保证每名职工能坐下来吃饭。”
“我看到了。我们那张四方桌,差不多坐了二十人。”汪晓静笑着说道:“其它桌子前坐的人也不少,真够热闹的,那场面就跟操办婚礼宴席似的。”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