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他在终端里搜索福楼拜,鹦鹉。那篇鹦鹉的故事出现了,叫《一颗单纯的心》,,这可不止几行啊。
悟醒尘捧着虚拟的书本读了起来,读了两页,他的心里没来由一阵酸楚,读不下去了。他合上书本,坐在长凳上,他想福楼拜也应该拥有一片属于他的街区,靠近教堂和市集,一开门就能看到一个个忙碌的身影,一双双粗糙的手,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
悟醒尘又把打开了,忍着酸楚读完了。他的心里空落落的,抬头看一看天,天色阴沉。他起身,更加漫无目的地走在巴黎的街头,他发觉他的脚步很沉,心跳声也很沉,他拖着这么沉的一具身体走进了罗丹美术馆。美术馆的大门敞开着,里头的草坪上正在举行一场无人看管的展览,一条横幅悬挂在空中。
“热烈祝贺罗丹,卡蜜尔联合展览圆满成功!!!”
三个感叹号在空中起起伏伏,看上去有些像摩斯电码,短长,长短,短长。
策展人把塞纳河畔诺让镇上的卡蜜尔博物馆的一些雕塑作品也搬来了。卡蜜尔的年轻女子雕像面对着罗丹的年轻女子雕像,卡蜜尔的罗丹像面对着罗丹的卡蜜尔像。他们平静地对视,脸上布满了岁月的蚀痕。一只布谷鸟停在了罗丹像的脑袋上,它看了悟醒尘一眼,叫了一声,飞走了。悟醒尘走到了一片池塘边,沿路是一些罗丹的青铜雕塑,彰显着人体的力量美,还有一些卡蜜儿的雕塑,一双手,一对痴缠的恋人,看了叫人的脚步更沉了。
悟醒尘坐在池塘边,鬼使神差地,他在终端里搜索“通天塔”。
一则圣经故事出现了。
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上的人们用同一种语言毫无阻碍地交流着,有一天,人们想要登上天去,他们开始建造高塔,神得知了,非常愤怒,降下惩罚,一夜之间人们再无法听懂对方的话了,再无法互相理解,人们因此不断争执,通天塔再无法建造下去了。
相关条目里还有一部2006年上映的电影,简介里写道:涉及八种语言的古老电影,采用古汉语译制配音版。电影时长两小时二十三分钟。
悟醒尘保存了这部电影,忽然,一个女孩儿从他身前跑过,他赶忙关闭了终端,现在可不是看电影的时候,急匆匆走出了罗丹美术馆。悟醒尘脚步不停,感觉左右都没有人了时,他已经走到了丹佛广场了。他在广场里找了找,在一尊巴尔扎克青铜像的脖子上又见到了那个木制箭头。他知道,他还会在一棵落叶松上,在一条林荫道上,在一扇铁门上,在一段亮着暧昧的红光的通往地下的阶梯上看到另外一些箭头。
不出他所料,那些箭头们还在,它们依旧将他指引到了一个笑容满面的侍应生和一扇贴着演出海报的门前。
今日演出剧目:李颦笑主演《长生殿》。
侍应生笑着打开了门:“请观赏。”
门后的舞台上繁花盛开,圆月高悬,唐明皇走在那花中月下,唱道:“寂寂照空阶,凄凄浸碧苔。”
杨玉环趴在那圆月边上,浮在半空,似仙似鬼。
台下一干观众哭兮兮鼓起了掌,叫起了好。
肤白如玉的美姬不知藏在这舞台上的哪一处。悟醒尘看了会儿,那繁花谢去了,场景转换了,仙人降到了舞台上,他偷偷摸去了后台。
后台的过道窄狭狭一条,一间休息室的门开着,悟醒尘往里头觑了眼,屋里布满了骷髅,骷髅的眼眶里点着长短不一的蜡烛。正是如意斋待过的那间休息室。悟醒尘看四下无人,走了进去。
这天剧场演的是昆曲,衣架上、墙上挂着的全是绣功精湛的昆曲戏服,明黄色,正红色,水蓝色……化妆台上一个木头架上架着个凤冠,桌上也全是些颜色鲜艳的头面。悟醒尘找了半天没找见香烟火柴,也没看到细长的烟嘴。他一瞥那些骷髅里的蜡烛,一截蜡烛快烧没了,烛泪流了一滩,烛芯黑乎乎的,灰尘一样被一簇微弱的火苗裹着。
悟醒尘忽然又想落泪。《长生殿》的故事太让人难过了,卡蜜尔的雕像也是那么悲伤,《一颗单纯的心》充满了苦涩。今天的天色也是阴恻恻的。
“你找人?”
突然一声女人的质问,悟醒尘吓了一跳,擦擦眼角,没敢回头,低着头含糊地说:“走错了,走错了。”
他的头低得更低,往门外去,瞅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绣花鞋的人。应该就是她问的他话。悟醒尘忍不住问了声:“如意斋最近来过这儿吗?”
“如意斋?”女人垂下了手,她手里捏着一支细长的烟斗。她没再说什么。悟醒尘也不好再打听下去,要走,女人却一把拉住了他,悟醒尘还是不敢抬头,女人笑了几声,硬塞给他一张名片,道:“听上一次来找他的人说,这个人长得和他很像,气质也很像,就在前面的服务区。”
悟醒尘抽出手,名片掉在了地上,那名片上写的是:特殊服务性工作服务区278号服务员。
又是一个编号。在战争营地,编号表明一个人存在缺陷的基因序列;在下界通灵,编号是工具,旨在帮助人抛下一个具体的名字,有意识地模糊自身的概念;而在这个服务区,它又意味着什么呢?
悟醒尘停在了一条分岔路的路口,一条是极黑、极暗的,他跟着如意斋走过的,能通往地下墓穴出口的路,另一条是明亮的,通往他从未涉足过的领域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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