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还有。”吴煦又拿来十几本。
“帐簿倒真不少!”李鸿章笑道,“而且都是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名目。还有多少?索性都拿来让我开开眼界。”
吴煦有些起疑,也有些负气,但毕竟还是渺视的成分多,心里在想:关务厘金,任重事繁,不是外行所能插得下手的,索性唬你一唬,教你望而生畏!这样一转念间,便即答道:“要紧的帐簿都在这里了。还有些太琐碎,不便烦渎大人。既然要看,我取来就是。”
于是罄其所有,将帐簿全数捧了出来,总计四十二本,李鸿章略为翻了翻,忽然声音都变了,变得极冷极正经:“这些帐,条目繁多,今天晚上是一定看不完的了,我带回去看。”
紧接着便大声喊:“来啊!”
“喳!”八名亲兵,暴诺如雷,然后走上来一半。
“把这些帐簿包起来!”
那四名亲兵是早就受了嘱咐的,答应声中,为头的那个从怀中往外一抽一抖,一大方黄布包袱,方方正正地展开。两人对角扯住,往帐簿上一覆,接着兜底一翻,黄包袱已垫在帐簿下面;四手相交,打成两个死结。手起鹘落地,迅捷异常。
“今晚上打搅了,”李鸿章拱拱手说,“我回去看帐!”
吴煦目瞪口呆,眼怔怔望着李鸿章扬长而去,竟连应有的客套都忘记说了。
李鸿章却是志得意满,回到行辕,连夜召集精于计算的幕友,包括由江苏士绅公推,到安庆乞师的户部主事钱鼎铭在内,张烛查帐,算下来每月关税、厘金两项,可收五十多万,但报部却连四十万都不到。
在上海的军队,连常胜军在内,一共四万人,有五十多万的收入,支应绰绰有余,李鸿章益觉大有可为。同时了解了饷源,才可以统筹全局,这一来上奏论上海的局势,亦就头头是道,很像一回事了。
饮水思源,都只为朱大器的指点,李鸿章一方面领情,一方面亦爱慕朱大器的才具,所以特地嘱咐程学启在道谢之外,探探他的口气,肯不肯担任一个什么筹饷的差使?
“多谢李中丞厚爱。”朱大器自然辞谢,很坦率地说了理由:“吴观察是我的小同乡,他现在是失意的时候,我实在不便为李中丞效力。”
有句没有说出来的话,如果他受了李鸿章的委任,便有卖友求荣之嫌。以他的性情,是无论如何不肯落这样一个名声的,但程学启的态度极其恳切,朱大器亦就只好虚与委蛇,打算着过两天另找理由谢绝。
理由倒找到一个,不过令人不快。朱大器打听到李鸿章调人到江苏来当差的奏折中,一开头就说:“江苏吏治,多趋浮伪巧滑一路,自王有龄用事,专尚才能,不讲操守,上下朋比,风气益敝,流染至今。”心里大起反感,所以当程学启再次衔命来敦请时,他只冷冷地答了一句:“我也是王中丞重用过的人!”
无论神态、言语,都是很不投机的模样。程学启心中有数,何以有此一句答语?想一想只有歉疚而遗憾地说:“雪翁!
如果兄弟个人有什么为难之处,要请老哥帮忙,还望念着今天的交情。“
“那何消说得!”朱大器很快地回答:“你老兄是我的朋友。”
这使得程学启心中略略好过些,但也无法多坐,起身告辞,低着头走了。
就在这天夜里,刘不才悄然而归,他是先到孙家,然后由孙子卿领着来的。事先毫无信息,所以朱大器颇感意外,看到他脸上有诡秘的神色,越觉得事不寻常,因而很沉着地不先多问,只问问一路平安之类的泛泛之语。
朱家一家,从上到下,都跟刘不才投缘,所以等他一到,大家都围了拢来问长问短。只有朱太太略为谈了几句,要到厨下为他张罗饮食,朱大器便乘此机会说道:“你不必费事了!
我请三爷去吃夜酒,比较舒服些。“
果然,避开了朱家上下,刘不才方始透露:“我带了个长毛来!”
“那个?”朱大器急急问道:“陈世发?”
“是的。”
“此刻在那里?这几天盘查得很严!”
刘不才当然也知道,在此淮军与常胜军大规模展开清剿之际,敌我的界限甚严,贸贸然带个长毛头目到上海,是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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