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啥今天小厨房不开伙?』胡雪岩问。
『这当然是螺蛳太太交代的。』朱姨太答说。
胡雪岩会意了,这也是螺蛳太太迫不得已的下策,伙食断绝,大家自然非即时离去不可。胡雪岩大不以为然,摇摇头说∶『这也太过分了。出去的人说一句∶我是饥了肚子出胡家大门的!你们想,这话难听不难听?』
『没法子的事。老爷也不要怪螺蛳太太。』
『我不怪她,我只怪我自己,我应该想到的。』
朱姨太不再作声,等刘妈带着人来开饭,居然还能摆出四盘四碗来,不过都是现成材料凑付,而且还有一个人锅,当然是十锦火锅。
世家大族一到年头,不断有应时的食品,而况胡家已是钟鸣鼎食之家,兼以胡老太太信佛,所以每年这顿腊八粥,非常讲究,共分上中下三等,中下两等,为执事人等及下人所用,由大厨房预备;上等的由小厨房特制,除了『上头人』以外,只有宾客与少数『大伙』,才能享用。这腊八粥的讲究,除了甜的有松仁、莲子、桂圆、红枣等等干果,咸的有香菌、笋干等等珍品以外,另外还加上益中补气的药材。今日之下,艳姬散落如云,满目败落的景象,只有这两种腊八粥,依然如昔。这便又引起胡雪岩的感慨,但也是一种安慰,因而很高兴地说∶『甜的、咸的我都要。』
『先吃咸的,后吃甜的。』朱姨太说∶『先吃了甜的,再吃咸的就没有味道了。』
『对!』胡雪岩说∶『要后头甜。』
等盛了粥来,刚扶起筷子,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即将筷子又放了下来。
『怎么?』
『老太太那里送去了没有?』
『这,倒还不知道。』朱姨太急忙喊道∶『刘妈,刘妈!』
在外待命的刘妈,应声而进,等朱姨太一问,刘妈愣住了,『螺蛳太太没有交代。』她嗫嚅着说。
胡雪岩从阜康出事以来,一直没有发过怒,这时却忍不住了,蓦地将桌子一拍,『没有交代,你就不管了!』他咆哮着,『你们就不想想,老太太平时待你们多少好!她不在家,你们就连想都想不到她了,忘恩负义,简直不是人!』
一屋的人,都没有见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朱姨太见机立即跪了下来,她一跪,其余的人自然也都矮了半截。
『老爷不要生气。今天是初七。』
『今天是初七,明天不是腊八,你以为可以耽误到啥辰光?』
朱姨太无缘无故挨了骂,自然觉得委屈,但不敢申辩,更不敢哭,只是要言不烦地说∶『马上就送上山去,我亲自送。』
有了这句话,胡雪岩方始解怒,但却忍不住伤心,回想往事,哪一回不是腊月初七先试煮一回,请胡老太太尝过认可,方始正式开煮。如今连她人在何处,都没有人关心了!他这做儿子的,怎不心如刀绞?
其时螺蛳太太已经得报,说是『老爷为了没有替老太太送腊八粥去,大发雷霆』,自知疏忽,急急赶了来料理。
事实上等她赶到,风波已经过去,但胡雪岩心里气尚未消,是她所想象得到的。好在刘妈平日受她的好处很多,不妨委屈委屈她,来消胡雪岩的余怒。
因此,她一到便摆脸色给刘妈看,『今天腊月初七,不是吃腊八粥的日子,』她问∶『你把腊八粥端出来作啥?』
『我是问阿兰,腊八粥烧好了,老爷要不要尝一碗。』刘妈嗫嚅着说∶『不是我自己要端出来的。』
『你还要嘴强!』螺蛳太太大喝一声∶『你烧好了,自然要吃,不吃莫非倒掉。哪年的腊八粥,都是晚上一交子时才下锅,你为啥老早烧出来?』
『我是因为今天不开伙┅┅』
『哪个跟你讲今天不开伙?』螺蛳太太抢着责问∶『不开伙,难道老爷就不吃饭了?我怎么关照你的,我说今天有事,乱糟糟的,老爷只怕不能安心吃饭,迟一点再开,几时说过今天不开伙!』
声音越来越高,仿佛动了真气似的,刘妈不敢作声。胡雪岩倒有点过意不去,正想开口解劝时,不道螺蛳太太却越骂越起劲了。
『还有,常年旧规你不是不晓得,每年腊八粥总要请老太太先尝了再煮。
今年老太太住在山上,我还打不定主意,腊八粥是送了去,还是带了材料到山上去煮?你就自作主张,不到时候就煮好了。『说着,螺蛳太太将桌子使劲一拍∶』你好大胆!『
到了这个地步,胡雪岩不但余怒全消,而且深感内疚,自悔不该为这件小事认真,因而反来解劝螺蛳太太,安慰刘妈。
『好了,好了!你也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总怪我不好。』他又对刘妈说∶『你没有啥错。螺蛳太太说你两句,你不要难过。』
『我不敢。』
朱姨太与阿兰也来打圆场,一个亲自倒了茶来,一个绞了手巾,服侍螺蛳太太。一场风波,霎时间烟消云散。
『粥还不坏。』胡雪岩说道∶『你也尝一碗。』
『我不饿。』螺蛳太太脸色如常地说∶『等我去料理完了,同太太一起去看老太太。』
『你们两个人都要去?』
『怎么不要?家里这么一件大事,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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