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还有新型的橡胶轮胎,现在京中也是个话题。不到一年的时间,水泥路已经在京城里流行了起来,不少人过来问蕙娘,冲粹园往官道上的那条水泥路是如何铺设的。蕙娘笑道,“这也容易,其实造价也不大高的。要比夯土路能好一些,最妙就是不怕雨,尘土也小,搭配上橡胶胎的马车,坐着稳点儿。其实这个能比橡胶胎要便宜,若只是铺设家门口那一条,也花不了多少钱。”
这些贵太太们出门,最怕就是坐车,木胎石板路,能把人给膈死了,就是这样还是顶好的城市才能有石板路。一般一点的地方,那都是夯土路为主,到了雨天别提多肮脏了,现在有了新物事,谁不希望赶时髦?一听说水泥路造价不贵,纷纷都来劲了,你一言我一语的,恨不能明日京城里就全铺了水泥路。又因为水泥和橡胶胎、马车等等生意,都是广州生发出来的,众人亦默认其以杨七娘等为靠山,一时又一哄去问杨七娘,蕙娘倒脱出空来,见杨善桐孤零零站在当地,便不禁走去和她招呼,笑道,“你现在倒是又得空了。”
“我本来一直人缘也不算太好的,京里太太,都要名声。”杨善桐倒不大在乎这个似的,她忽然又自一笑,颇有几分俏皮地道,“你们家那条路,那样偏远,平时没事谁会过去?她们这一说不要紧,倒是暴露出来个个都遣人去过冲粹园给你们送帖子了。”
蕙娘不免也报以一笑,“其实还是因为仲白好欺负,一样都是皇上身边近人,封子绣和连公公那里,就没有多少人去兜搭。”
杨善桐点头道,“就是这个理,我哥哥从前要不是因为实在没心眼,也免不得要应酬这些事儿。”
现在说到杨善榆,她的语气要平淡得多了,蕙娘额外多看了她几眼,杨善桐还是那样大大方方的,仿佛丝毫都不怕她的眼神。蕙娘倒不好多说什么,两人就这样默默地站着,又过了一会,杨善桐低声道,“听说牛妃现在大报国寺是真正清修,外头世事一概不问,连五皇子去了宁妃宫中,她也是不喜不怒……嘿,她要早有这份胸襟,又怎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对蕙娘来说,这句话里的信息已经足够丰富了。她多少有些诧异地瞪大了眼,杨善桐扭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又再自然地道,“就是因为她的这个性子,得罪得人多了。才报应到孩子身上吧,只可惜,孩子也是命苦……”
这好像倒是把场子给圆过去了,但蕙娘心里还是一阵发怵,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正要说话时。杨善桐也凑过来低声道,“我也是这几天才知道的,才想给你送消息,你们又在冲粹园谁也不见……孙家几乎已经完了。”
蕙娘悚然道,“这怎么说?”
杨善桐声若蚊蚋,又急又快地道。“别人对这些外国使节没兴趣,我哥哥那些同学们却不同。他们多数都是学过夷人话的,也对泰西有很大的兴趣,其中几个,同使节身边的侍从倒是结成了好友,时常没事邀他们出去喝酒做耍,上个月弗朗机使节身边的一个什么小厮喝醉了,同他们说了好多。被他们听去以后,这群书呆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又因为从前受过哥哥的照拂,现在……我也时常接济接济他们。便来问策于我,我让人给含沁带了话,含沁直接在广州给皇上写了密折。这件事,已经上达天听了。”
能泄漏一次的秘密,肯定也能泄漏第二次。桂家行事如此果断,看来,是已经下定决心要脱离孙家这条船了。再加上二皇子去世,现在他们俨然是从旧党中脱离了出来,可以说,鸾台会倒是误打误撞地达到了当时的目标。而在西北、南洋两处战线都有桂家人身影的情况下,杨善桐还敢这么掺和,可见她也是极有底气的。二皇子之死,即使是她一手部署,甚至包括定国公境况都是她安排人去打探——她也有信心不会被燕云卫查出蛛丝马迹。
当然,这也只是蕙娘自己的推测,是否事实如此,还要看接下来的走势。但仅仅是这个可能性,就令蕙娘对杨善桐有几分刮目相看了:虽说一心只扑在家里,但这个总督太太,看来也并非什么简单人物。起码,她的胆气和魄力,要比一般的贵太太大得多了。
她还想细问,但看来杨善桐倒是已经不欲细说。正好赞礼太监也迈着方步进了场地,众人便也都收歇了声音,开始沉默地排起了队形。等人散后,蕙娘进里屋陪婷娘说了几句话,婷娘倒是一如鸾台会的安排,宫中诸事一概不管,只是安心地养着六皇子。六皇子今年也有四岁,生得十分可爱,身体亦康健得很。就是年岁还小,一团稚气,却没有什么早慧的感觉。蕙娘也不说宫外的事,只随意谈些琐事,未几便告辞出宫,留德妃在宫中继续蛰伏。
又过了十数日,南洋有信到,直入了燕云卫衙门,得益于香雾部的部署,在皇帝看到这封信之前,蕙娘已经尽知其中内容:南洋毕竟是泰西诸国的殖民地,和新大陆的往来,要比大秦密切得多。那里也有一条航线可以直去新大陆,一艘并不知情的商船,前些日子来到吕宋港停泊,也带来了定国公战死的消息。一并还证实了蕙娘等人的最坏猜测——
定国公船队的损伤比较严重,现在连回国都十分困难,随去副官六神无主之下,已经投靠鲁王。
340、跑了
这个消息;燕云卫肯定是以密折上报。但事情已经发生,消息已经传出来了;现在南洋的又不止一些大商家,吕宋如今正儿八经就是大秦的殖民地了;从前英国人在吕宋的那套行政班子;现在大秦也要照样再建立一套的。这些人不可能都是没嘴的死人;燕云卫的专折也就是打个时间差而已;顶多就能捂上两到三个月。在这两到三个月里;皇帝按惯例肯定要和内阁几个重臣都把态度统一好;尽量以雷霆万钧之势把这个案子给定下性来。不然,值此多事之秋;再来一场动荡;别说旧党了,只怕连军队都有几分人心惶惶。
这一场劳师远征,定国公虽然输了,但也算是情有可原,毕竟蒸汽船的出现,到现在都没个破解之法。鲁王占据地利,又有这一利器,打败劳师远征的定国公也是毫不稀奇。不过军令如山、赏罚分明,输成这个死样子,整个船队都折在了当地,连天威炮都失陷其中了,大秦可说是血本无归。这个罪责,不可能因为定国公的死亡而被轻轻放过。当然还有随行许多副官,其家人少不得也要受到牵累。这都是题中应有之义,在这个结局几乎已经注定的博弈里,唯一可能被改变的只有孙家的结局。当然,这件事也许以前小牛妃还能出出力,但她现在自我放逐去了大报国寺,后宫里再没人会给孙家说话了。至于朝中,孙家原本的盟友桂家,现在无人在朝,唯独一个桂含春,还没有上折子的权力。保持沉默那是在情在理,至于别人,文武殊途,旧党自己还乱不过来呢,要顾到他们也有点难。
蕙娘和权仲白谈起此事时,也有几分感慨,她道,“此一时、彼一时,若是定国公人还在,即使输了,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许多事经不得细思,越想越让人觉得人生没味。”
“所以说,你祖父生前虽然权倾天下,却甘于粗茶淡饭,这其中是有道理的。”权仲白现在也很少说这些带了仙气的话,此时偶一提起,蕙娘听着,又和当年不同,已经不再那样反感鄙视,反而隐约有些认同。“把这些身外之物看得太重了,一朝失去,怕连活下去的勇气都不具备。但其实人生真味,哪在这些灯红酒绿里。”
蕙娘白了权仲白一眼,半真半假地道,“你总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敲打我的机会……其实,回避这些享受,又何尝不是掩耳盗铃?对酒当歌,该作乐的时候欢笑得起来,该离席的时候也能走得干脆,我觉得这才叫真正潇洒呢。”
权仲白在这种形而上的讨论中,总是很宽容的,他欣然道,“你说得不错。这也算是一种心态吧,就不知道孙家人,现在秉持的又是那种心态了。”
牛家的下场,算是外戚中比较凄惨的那种。那是因为他们家犯的是谋反大罪,这种事谁能为他们出头说话?似定国公这种罪名,那是大有可议之处,内阁现在说话算数的三个阁老,按影响力排名,大约也就是杨、王、吴。这三个阁老里能有一个为孙家说点话,找点理由,皇帝心一软,削个爵那也就了事了。这时候就看得出裙带关系了——若是少个关系,这时候没人说一句话,真要较真从重,起码三等亲内都得被株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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