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石墨又挣扎了片刻,这才低声道,“这香露一进口就是微苦,混合鸡血后更不好入口了。这方子当然也就没有再做,可这几天,因为姑娘这事,我请人上外头铺子里买了几瓶桃花香露,这么一尝,却觉得入口味寡,回味才有些桃花特有的苦涩。即使混入汤水中,这苦也在后味,不在前味。奴婢觉得很奇怪,便又请父亲出面,回阁老府要了一瓶十四姑娘平日里使用的桃花露,回来添了一尝,前味却是苦的,倒和府中汤水一样了……”
这前味、后味,苦来苦去的,哪里是一般人能尝出来的细节?权夫人不要说前味、后味,就是连汤里添了桃花露都藏不出来,还是请别个味觉的确敏锐的大师傅尝出来的。对石墨这话,她只能全盘接受,可一想之下,不禁皱起眉头,“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害你少夫人的,是她亲妹妹吧?这也难怪你说不出口了,如此荒谬——”
见石墨面上闪过异色,权夫人又住了口,“怎么,还有话没说?”
“是。”也许是为了不给焦令文添麻烦,石墨这一次答得很爽快。“奴婢思来想去,倒也想到了可能的缘由所在:桃花香露是贵价物事,虽在京里各铺子里售卖,可背后也都只是从归真坊拿货,这家货色一向是好,我们家和他家也有几分熟悉。他们家精制的任何桃花物事,原料全来自自己种的碧桃,而十四姑娘的花月山房,所种桃花,却是西域来的重瓣异种,因此香露风味有所不同,也是很自然的事。”
“哦?”权夫人心中一动,她缓缓道,“说下去。”
“而就奴婢所知……”石墨声若蚊蚋,“城里唯独还有一户人家,在当年幼苗抵京的时候分去了几株,种在他们家的桃花庄子里以丰富收藏……”
“爱桃花爱成这个样子,还特地有个桃花庄,而又令你们姑娘避讳成这个样子,连你这个小婢心里都清楚,她绝不愿轻易言说其不是的,也就只有达家了。”权夫人缓缓道,“迟迟不愿说,是不是就因为这个啊?”
“夫人明鉴,”石墨立刻跪了下来,“奴婢只想为姑娘、夫人效力,可……可却不愿给主子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的确。”权夫人说,“这件事,出自你姑娘的嘴巴里,肯定不好。区别又这么微妙,一般人竟分辨不出来。这要是传扬开去,被仲白知道了,心里难免会不服气的。”
她眉头略略一皱,又道,“可说到底,只要你立心是正的,所说是真的,真金不怕火炼,仲白也是五感敏锐的人,你明说了个中区别,他未必就不能品尝出来……”
权夫人瞅了石墨一眼,她的语调,大有深意,“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石墨面色苍白,神色却很坚定,她低声说,“奴婢明白,奴婢可担保自己说的全是真话,如有丝毫隐瞒,愿天打——”
“不必发誓。”权夫人唇角微微一翘,她笑道,“这话,我信了。”
她多少有几分兴奋地站起身来,“走吧,跟我到拥晴院去,见太夫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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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拥晴院内听取了《权威专家鉴别报告》的,也不止太夫人,还有正好在拥晴院给太夫人请安的良国公,听了石墨此言,两个主子都是久久没有说话,过了半晌,还是良国公先开了口。
“这件事,最要紧还是真凭实据。”他的态度还是那样从容而镇定,“有些事,大家心证那是没有用的,不能凭此去处理正儿八经的少夫人、少爷。现在既然这丫头有了说法,那我们大可以将汤内分别添上两种香露,请些老饕客来操办这事。若真是这样,那我看,即使那群人不招,凶手也就呼之欲出了。”
“这是正理。”太夫人语调沉重,可态度还是很明确的。“就这样办吧。”
“可……”权夫人有点为难。“本来当日残汤就不多,这一番消耗下来,剩的也就只有一点汤底了——”
“那就新熬一锅汤吧。”良国公瞅了妻子一眼,他微微一笑,“这点小事,你还来问我?”
权夫人心中一凛,不禁和太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见婆婆神色沉重,便知道终究权伯红在她身边长大,如今深陷危机,老人家就是再公充,心底也不会太高兴的。
她在心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好,看来,真相水落石出,也只在旦夕之间了。”
——的确,重新熬煮一锅羊肉汤,又再添上两种香露,并不是什么费事的活计,上回品尝羊汤的几位大师傅,也都没有离京。不到傍晚,这事就有了结果,的确,两种香露添入汤中,风味是有些微不同。如果不是老饕客,确实不容易分辨出个中区别。
权夫人有了目标,便亲自又讯问了众位婆子丫头一遍,到了当夜三更,她终于得到了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此案的幕后主使者,也真正地浮出了水面。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会是如此破案吧~凶手是谁很明显了吧!
今晚提早更新,大家圣诞夜快乐!我也要出去过节了。
单更!
☆、103出局
“其实也就是一扬手的事。”权夫人和良国公说;“都是吃过见过的,一闻就知道是纯的桃花露,不至于出大事,又是林氏身边的红人小福禄出面,也就应承了下来。她揭盖子瞧火候的时候,手一扬,一瓶子就进去了,再寻个地方把瓶子抛弃了,神不知鬼不觉,厨房事忙,谁都没发觉。要不是吃不住苦,发起烧来,梦话里露了馅,昨儿晚上被旁人告诉了我。这问不问得出来,还两说呢。”
虽说此消彼长,大房眼看失势,已经是几个长辈的默契,但任谁都没有想到,大房这一击居然如此凌厉,险些就把焦氏给彻底整死,也不知是两夫妻运气不好,还是运气太好,这要是只造成些微不适,事儿过去了也就过去了,谁都不会在雨娘婚礼前夕如此大张旗鼓,要能把焦氏给整死,那这事倒也好办了,人都没了,还谈何查案?雷声大雨点小做做样子,以后权家未来,还不是得指望长房这对夫妻?可现在是人差点就去了,可还就差了这么一口气,又给拉回来了。这就等认真查案了,一旦查案,长房的败落也就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一有异动,那就是把嫌疑往自己身上揽,也只能寄望于办事的心腹嘴巴比较牢靠了。
这么你一步我一步的,才刚开始拉拔二房呢,长房就自己倒了。不管下的桃花香露,究竟是否达家提供,不端正态度来办这对夫妻,起码阁老府那边就是交待不过去的。焦阁老这会声势正旺呢,以他们家的行事作风来看,这回占住了理,就是想要略微回护,都得看焦家答应不答应。更别说,起码权夫人、良国公是没有特别回护长房的意思了。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老太太心里是一清二楚,她就是想帮大房,这回也是老鼠拉龟、有力难使。老人家心里肯定会有点情绪,因此权夫人也就没有惊动她,她自己和良国公在歇芳院说话。这坏事的婆子,就羁押在外头,以防良国公万一要问呢。
不过,权夫人审讯下人时,身边随侍的肯定也不止一个下人,良国公也就没有多此一举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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