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慢慢的靳依林便和李平熟了。每次到李平的点上去,总是李平为靳依林盛饭,每次又总是将碗盛的满满的,当李平将碗递给靳依林时,一双明眸闪着羞怯的光,甜甜的,带着点异样看着他,看得靳依林脸上一红一红的。那时的李平在靳依林眼中,是一个言语不多,和人说话总爱低着头,有着一头浓密的乌发,一双大大的眼睛,圆圆的熟透的苹果般红红的脸庞,善良而清纯的女孩。
第二年麦收前,靳依林他们陷入了青黄不接,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窘境。早几天,点上其他人都回了城,只剩靳依林向东山俩人留守。这天俩人直睡到日上三杆,仍赖在被窝迟迟不起,向东山蹬蹬脚那头炕上睡着的靳依林,眯着眼嚷嚷道:“唉呦,依林,醒醒,我都他妈饿的睡不着觉了,你还能挺住?”
靳依林早就醒了,他又何尝不饿,只是室内空空如也,除了还有半缸水,已到弹尽粮绝后援无继的地步,没法子想,正瞪着眼看屋梁上缓慢爬行的一只老鼠。听向东山问,便侧过身,有气无力的说:“唉,谁他妈不饿,能有啥法子?保管那儿欠条都不知打了多少张,再去肯定是实女子生娃子,没门!”
是啊,队里仓库也没多少粮食可借,且不说有几百双眼睛看着,单就几家五保户还要保证供给,再说他们连自己都说不清去借了多少次,每次去,保管那两只快要掉出的混浊的大眼珠从镜框上边瞪过来,吃着一口黄牙质问道:
“……又借?”
“……又来借?”
“……也是一条大小伙子,不好好干农活,还来借呀?到年底工分扣完也不够还!”
弄得他们红着脸,跚跚而回,也不好意思再去。
“咳——”向东山叹口气,“哪咋办?城里又不能回。”
是啊,家里也不易。靳依林父亲在他上初中时就已病逝,只有母亲做份临时工,养活他和还在上初一的小妹,哥哥虽说参加了工作,但还没转正,使的是二十一元的学员工资,又正在说媳妇,需要花钱,难啊。
向东山也比他好不到哪去,他是家里老大,父母拉板车养活他们子妹四个,更难。
“哎,要不,咱俩上朱村转转?我瞅那李平看你的眼神怪那个……那个什么?嗨,反正怪怪的,老偷偷的笑,这是不是就叫情窦初开?”向东山眨着眼,突然想到了靳依林和李平的关系上,只要李平在,跟着靳依林还怕混不上一顿饭。
“去球吧!是不是你想中李平啦,不好意思说,要不我替你说去?”靳依林以为他在开自己玩笑,反讽了一句。嘴上虽这么说,心里还是痒痒的,甜滋滋的。
“不和你乱了,反正我是饿的前心搭后心,受不了啦,你不去我去。”向东山翻身起床,
“我也没说不去呀。”靳依林见向东山是真的要去,也一咕噜爬下床。有些天没见着李平,心里也怪想的。
俩人下床穿衣,三几下洗漱完毕,对着镜子梳梳头,又抹点两毛钱一瓶的发蜡,同时换上不知打哪蹭来的,洗的发白的绿军上衣,抖擞起精神,向朱村走去。 。。
第七节 二 唱 小 和 尚
蓝天白云,轻风送爽,乡间小道两边种植的小杨树的枝枝叉叉上,已有早先黄绿色的嫩芽,转瞬变成一片片巴掌大的绿叶,枝尖的一节深绿更使这排小毛杨充满了生机;沟渠坡上一簇簇青草的叶片上,盈盈的挂满了尚未逝去的露珠,在朝阳的映照下,反射着五彩的雾光。
田埂两边是生产队一眼望不到边绿油油的麦田,眼下正值麦子灌浆期,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股麦子成熟前的清香,布谷鸟不停的在空中掠来掠去,用清脆的叫声,向人们传递着作物即将成熟的信息。
靳依林向东山无心观赏这乡村田野的自然风光。他们那儿离朱村有十里地,这点路程若在平时,也就个把小时就可来到村边,并能清晰的看到知青点院中那棵钻天杨上筑着的喜鹊的巢穴。
然而,今非昔比,瘪着肚皮的俩人感觉走了好久,还只走了一半,小腿肚上的肌肉渐渐变成了铅块,又沉又重又累,心中一感觉累,饥渴感就越发的强烈,折磨得二人像走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一步也不想再迈。
靳依林往地埂一躺,迷眼看着天上飘过的朵朵白云,想起了儿时吃过的,白白脆脆甜甜的米花糕,他舔舔双唇,有气无力的说道:“唉,这会儿有块米花糕嚼嚼也不错。”
向东山瞥了他一眼,捋下一棵麦穗,放在手中用力搓搓,然后送到嘴边一吹,麦芒连秕粒一块被吹落田中,他沮丧的拍拍手,身子向后一挺,“美呀,连个麦粒儿都吃不到,还想米花糕?你还不如有个宝葫芦……呀……呸、呸呸……”向东山正说着,空中落下一团黑糊糊的东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嘴边,气得他边啐边骂:“妈的,连鸟也欺负人,就会拉屎,掉点吃的也好啊,真他妈的……”
靳依林哈哈哈笑着说道:“眼一闭,吞下也挡挡饥,我还没的吃呢。”
向东山用擦鸟屎的纸捅过去,“给,给,你吃,你吃……”
靳依林翻身就跑。俩人一路打闹着,倒不觉路远了。
离李平她们住处还有老远,就看到一名男知青正在锁门,向东山看到了希望,鼓足吃奶的力气,大声吆喝道:“嗨!瘦猴兄弟,这是上那儿啊?是不是知道哥们要来,赶集啊!”
男知青回过身,见是他俩,苦笑一下,又推开门,将他俩让进屋。向东山二话不说,先来到水缸边,舀出满满一碗水,咕咚咕咚灌下肚去,而后又舀了一碗递给靳依林,喘着气说道:“兄弟,有福同享,先喝碗水撑撑肚皮。”这才回身问道:“嗨,哥们,人都哪儿去了?”
叫瘦猴的男知青挤出一丝难看的苦笑,“都回城了,只剩我、李平何东梅仨人。不好意思吃人家的,这不,正要锁门到你们那儿去混一顿呢。”
靳依林二人心头一凉,这不成了三要饭的对脸——穷对穷吗。感情这家伙也断了炊,和自己想一块了。
正当六目相对,默默无语时,身穿白素花上衣的李平悄然出现在门前,依然是面带笑靥红红的脸庞,用永远都带着甜润的声音说道:“我那儿还有点三七面,不白,给你们做顿擀面条。瘦猴,这儿有五块钱,你看买点啥。”说着,将指间捏着的平整的五元人民币递给瘦猴。瘦猴接过钱,扭头朝俩人挤挤眼,有点意思的笑笑,“我是小秃跟着月亮走,沾光了。”说得低头看着脚尖的李平扭头就走。
屋中只留下靳依林向东山,二人面面相觑,听着隔壁传来的,碗刮缸底发出的嚓嚓声,脸上一阵阵红,心底泛起的一股烦躁般的苦酸,让他们暂时忘却了腹中的饥饿。
靳依林小声道:“这,咋好意思?我本不想来的……”他们都明白,那五元钱也许是李平全部的积蓄,不知被李平压在书本中有过多少日子。
向东山拍拍靳依林肩头,神秘的一笑,嘴贴在对方耳边,小声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借瘦猴的话,沾你光了,若是我独自来,只怕连糠皮也没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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