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来做好了谢审言把愤怒撒在我身上的准备,我觉得那会是最糟的结局。可我相信他心地善良,谦和有礼,不会那么做。退一万步,就是他真的混淆了我和那个小姐,对我发个火什么的,想到他受的苦,我也会忍下来。他最后终会明白我是谁,我们还将在一起。我没想到的,是他会这么就告别了我,这么快!
几天前我还俯身为他掸去鞋上尘土,几天后,我们形同路人。几天前,他还主动坐在我身边,几天后,他就说不能娶我。我有时合目想着他舞剑时的身影,他在纸上的挥毫,他在马上向我点头的样子。。。。。。可到最后,都归于他那天沉寂的脸色。
我知道我犯了错误。我们这一路,一开始,我以为我只想解开他的愁怀,可不知不觉中,我向他敞开了心扉,因为我感到他很安全,这实际上何尝不是看轻了他!我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平起平坐的人,我没有觉得他会和我有争执,没有问过他是否会有自己的想法,从没有想到他会伤我的心,离开我。。。。。。这怎么可能是对任何正常人的态度?!我就是把他看成了一个下奴!我现在回头看,想来他都明白,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从不和我说话,不愿和我归隐!我说那些话时,他会不会觉得我居高临下,以他的救世主的姿态喋喋不休?他曾那么严格地筛选他的伴侣,我这么一个连路都记不住的人,对他百般关照,在他面前,指手画脚,他在那面纱后,是否露出过讥讽的表情?。。。。。。我又羞又愧,有时恨不能撞墙死去!
为什么我对他这样放纵了情感?是不是因为我失恋后,把他当成了过渡的情感依赖?我过去的他放浪无羁,我接受了失去性能力的谢审言。我过去的他,成功出色,我接受了身为奴仆的谢审言。我过去总被我那位压着一头,我在谢审言面前扬眉吐气,挥洒自如。。。。。。他成了我安慰心伤的工具?我为了转移自我怜悯,就去怜悯他人,因为他比我更不幸?。。。。。。
可我对他的温情,我临入黑暗之际对他的遗憾,难道也都归在了我的错误之中?我的确真的想让他快乐,真的想和他同行一路,安慰他鼓励他。。。。。。难道这些都是我的母性所至?我实际没真正平等地对待过他?。。。。。。
我是不是真的爱上了他?她们说分开后的痛和爱的深度成正比,我感到如此难受,这是羞耻还是爱情?!什么是爱?怜惜是不是爱?留恋是不是爱?或者,我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地给了我的关怀,太沉重,太浓厚,结果让人喘不过来气,想逃离。。。。。。
我跳下悬崖时,他的呼声是那样地痛,他曾一遍遍地唤我回来,那些是不是我的错觉?一定是。我的那位曾多少次痛哭流涕地告诉我,他爱我至深,没了我,他活不下去。可第二天,他就会与别人上床。。。。。。我曾多少次发誓我再不相信,可现在我又信了一次。我与谢审言同行一路三个多月,天天在一起,不说什么爱情,也该讲个熟情熟份。可他一旦自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别了我。。。。。。
这些思绪弄得我头脑混乱,人格分裂。
当我乱到想哭泣的时候,我只能一遍遍告诉我自己。顺从天意!我不能再做什么了,就让命运向我显示它的意图。我曾在什么地方读过这样的话:“静心等待,给上帝时间,让他去安排。”我不知道确切的原话,但大概是这个意思。
但“耐心等待命运的信号”说出来是如此轻易,做起来是如此艰难。尤其像我这样无所事事的人,每天就拿了本书,魂不守舍地看着,反复读着一页纸,怎么也看不懂那上面写的是什么。脑中总回忆起我们刚刚结束的那段旅程。那时没有在意的片段,常常在我恍惚之间浮现出来:蓝色连绵的远山,黄昏时在天边朦胧的黑色城郭,田野中耕作的人们的歌声,深夜里月亮周围淡淡的云朵。。。。。。
可所有的美丽,现在都带了一层痛意。难道这竟是真的?快乐,日后回忆时,会变成苦楚,因它永不可再得。痛苦,日后想起时,会化为欣慰,因它早已远去。。。。。。
一天天,我在府中盲目地来回走,最怕见的就是丽娘。她怀上了孩子,现在正春风得意之时,我的情绪和她南辕北辙。我总躲着她,见了面也强颜欢笑。她看出来了,就也不来打扰我。万一碰上了,她根本不敢开任何玩笑,只一个劲儿地问我想吃什么。好在杏花也想钱眼想得发疯,我们两个人同命相怜,常常一起无言地走到深夜。
仰仗着这么多年我体会失望的经验,我默默地忍着。知道心头的痛总会慢慢地变钝,我会麻木,然后我会恢复。心上会结上一层伤疤,下次,如果打击再次落在这伤疤上,我就不会再这么痛,这么害怕呼吸,这么害怕回忆。。。。。。
我自那日就再也没有去见过谢审言。一月后,谢御史回到了京城,哥哥说谢审言的兄长已经病死了。李伯陪着谢审言回了谢府,他说谢家父子相见抱头痛哭良久,旁边的人无不落泪。我听后心中刺痛不已。也许,我应该去见见他,可我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有去。
钱眼真的在我们回府后的两个月时来了。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拜见了爹和丽娘,据说当场荣任我府大管家之职。他接着就来见杏花,跟杏花躲在屋中好长时间。出来后才来看我,一见面,先大叹了一声:“知音!你真不幸!”他一说完,我的眼睛就红了,他忙道:“知音知音!天无绝人之路。咱们一路给人家说了那么多话,我就不信他不领你的情!他现在卡在这儿了,咱们等着,别急,晾晾他!我跟你说,男的得自己抓住了女的才觉得有意思。”我舒了口气:“钱眼,我没有你,可怎么办?”钱眼仰头大笑:“我何等厉害,哈哈哈!”
钱眼来了以后,我的日子就好过多了。他天天和我插科打诨,让我排解了很多愁闷。他说他已经让人去接他的老爹,等他老爹到了,他就和杏花拜堂成亲。
旧恨
入了十月,秋风强劲,万木萧条。
钱眼一日突然说临湖的餐馆新来了一位高厨,可以把鱼红烧了上了桌,鱼的嘴还一张一合。
我听了吓得叫起来:“钱眼!这是虐待动物!”
钱眼笑道:“你真假惺惺的,也不是没吃过鱼?嘴张不张的有什么不同?”
我说:“我不管!只要我没看见,我就不心颤。让我对着嘴还动的鱼下筷子。。。。。。算了吧。”
钱眼不依不饶:“我得去看看,李伯,知音和我娘子都得去!”我说:“不去!”
钱眼不高兴了:“知音,这一个来月,我陪你说了多少话?让你笑了多少次?陪我一次都不行?”
我投降了。到了快晚餐的时候,我穿了朴素的女装,用头巾包了头,如一般的女子模样。钱眼一见就不高兴了:“知音,再怎么着,我现在也是个大人物了,太傅府里唯一的大管家!让大家看着和这么平庸的女子出门,太掉价。你看我娘子,穿得都比你好。”我转头看了眼杏花,她真的穿了件深藕色的夹袄,下面衬了黑色的裙子,很好看。她听了钱眼的话,正乐得双眉高扬。
我叹气:“杏花有这个心思,我实在没这个力气。况且,我穿得太漂亮了,惹麻烦可怎么办?”
钱眼手一摆:“那你女扮男装吧,只是得好看些!”
我想现在天气寒凉,穿的衣服多,扮个男装也容易,就同意了。
杏花帮我换了一袭深紫色的男式长衫,金线绣的寸许的细致团花衔了衣襟领边,扎了同样颜色镶了镂空金片的腰带,发髻上戴了嵌着紫晶宝石的金冠。穿好一出屋门,等在外面厅房的钱眼看着笑了:“也算是富丽堂皇了,加上你这眉眼,好一位秀美无双的俏公子!”
我气道:“如果我们惹了麻烦,都是你的事!”
李伯道:“小姐莫要担心,我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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