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几人走上了一条极为热闹的小街,由权仲白领着,熟门熟路地在一间小小的门脸里要了个雅座,安顿了下来,权仲白随口吩咐了伙计几句话,不多时就有人送了一碟碟的小食上来,蕙娘先吃了一口水爆肚,便点头道,“不错,和京里手艺相比,也是各有千秋,天津的滋味更清淡一点儿。我从前几次来天津,都没空过来品尝,这就是有名的爆肚陈了吧?”
权仲白道,“可不是?以前天津港能容外国商船停泊的时候,连洋人都来赶着买他们家的水爆肚。又脆又有较劲儿,那些大老粗,一人能吃三盘。”
许三柔也说,“这样一说,我知道哪里不对了,上回来天津的时候,大街小巷里洋人可不少呢,今日过来,倒是都不见了。”
“现在商船是不许在天津停泊,都要去山东了。”权仲白随口道,“在这里停的大船多半都是国人自己的本钱。虽然偶然也能见到西洋水手,但毕竟要比从前少得多啦。”
“是因为桂叔父被提升的关系么?”许三柔随口问道,“陛……嗯,李叔叔要加强防卫,天津距离京城太近,就不能让外国船来停了?”
许三柔比歪哥大了两岁而已,现在说起朝廷的事,已经有板有眼,显得十分了解,半点都不露怯了……权仲白和蕙娘交换了一个眼色,蕙娘道,“是,应该是几个月前就开始不许外国商船停泊了。不过,如今看来,天津的繁华没怎么受到影响。”
“海运比河运、陆运都方便得多了,京城又是首善之地,许多货物都在附近集散么。”权仲白随口道,“很多人在山东卸了货,就又装船让国人运到北京来,这样走还比那一段陆路便宜得多了,速度也不算太慢。”
说话间,小吃陆续已经上来,乖哥捧了一个芝麻烧饼,吃得不亦乐乎,还掰了一小块递到哥哥嘴边,贴心道,“大王,你尝尝?”
歪哥哈哈大笑,得意道,“我弟弟最听话了。”
他就着弟弟的手尝了一口,觉得好吃,便也拿起一个来吃。许三柔又夹了一块煎焖子给他,道,“这个搭配起来最好吃了,弟弟也吃一块。”
三个孩子用了点心,权仲白又要了什锦烧饼预备他们到船上零嘴,此时小店里也上了几道菜面,居然也颇有水准,蕙娘对小食尝得不多,倒是多吃了半碗面。见歪哥鼻子上占了一点芝麻,自己却一无所觉,不免微微一笑,正要帮他拿掉。许三柔已道,“呀,你脸上有东西。”
她反过筷子,用筷头轻轻地拂去了异物。歪哥冲她咧嘴一笑,又道,“三哥,晚上回去,你多说些海上的故事给我听呗。”
蕙娘的眼神却未停留在儿子身上,她瞥了许三柔腕间的花环一眼,不禁若有所思。
当晚回了屋,几个孩子都十分疲惫,梳洗一番便睡下了。蕙娘也换下男装,一边洗脸一边问权仲白,“那个花环,是歪哥送给三柔的吧?”
权仲白嗯哼了几声,蕙娘转过身瞥了他一眼,把绞好的手巾递过去,“什么时候又带着他上门找三柔玩了?”
“三柔跟我们一起下广州的事,毕竟是临时才定。他要向小伙伴告别,难道我还不许么。”权仲白为自己喊冤,“我就是只带他过去了,他给没给三柔什么东西,我可不知道。”
蕙娘瞪了他一眼,道,“就去了许家,没去桂家?”
权仲白耸肩说,“他只要去许家,我也由着他。”
两□了一个眼色,蕙娘似笑非笑地道,“你儿子看来真是两个都想要……你这个当爹的,是不是也该教教他脚踏实地、从一而终的道理了?”
权仲白也有些苦恼,他想了想,说,“现在还小,等他十二三岁了若还做此想,我再教他吧。不过,话又说回来,桂大妞是比他大了好些,看他就像是看个弟弟。她若看上也是看上乔哥,倒是三柔这个小姑娘,我瞧着有戏。”
看来,权仲白也是注意到了三柔对歪哥的一些情态,蕙娘想了想,也不能不承认,“到底是女孩儿贴心,三柔虽然体弱些,可稳重大方,又俏皮可爱,看着她,我都想生个女儿。”
权仲白微微一笑,摊手道,“想生女儿还不简单?求我就得了。”
蕙娘气道,“才不求你,我自己生。”
两人梳洗了上床睡下,因是客栈,到底还是没有做些不该做的事。第二日早上起来,权仲白又带着孩子们去吃了锅巴菜,蕙娘只觉得还好,歪哥不大喜欢,乖哥、三柔都十分中意。等他们都吃过早饭了,箱笼也已运上船去,一行人上船安置好了,便乘着朝阳缓缓启航出发。
除了三柔以外,几个孩子连从人都是头一回出海,从码头风光开始,歪哥和乖哥便觉得极为新鲜,擎着两双大眼睛看个不住,许三柔也是左顾右盼,见蕙娘看着自己,便小声道,“回京的时候,坐得却不是这样的船。”
她和桂大妞都一贯显得底气十足、胸有成竹。现如今头回显出了一点不确定,蕙娘倒觉得她十分可爱,因笑道,“是,你们回京时坐的应该是当时广州督造的战船,这几年来,因为你孙姨父要再次出海的关系,朝廷又造了一批新船,这艘就是吸收泰西帆船的特点造的。你看这桅杆和以前是不大一样了。”
非但桅杆,在这艘船上来来往往的也没有几个熟悉的人,许三柔踌躇了一下,见一队兵士从眼前经过,均是全副武装,身子一缩,便不由牵着蕙娘的袖子,怯怯地把身子藏了半边到她身后。
蕙娘对她,本来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可三柔这一扯、一缩,倒令她大感怜惜。她牵着三柔的手,温言道,“这不过是来运送东西的护卫,开航以后自然会去别船的,咱们船上都是你认识的人。现在害怕也不要紧,再过一会便熟了。”
许三柔被她握住手,也有点不适应,听蕙娘语气和蔼,方对她犹豫地甜甜一笑,蕙娘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又把歪哥叫来,道,“你们两个,做三柔姐的小护卫吧,陪着她在船上四处走走,不一会就熟悉起来了。”
歪哥一声得令,便握住许三柔的衣袖道,“我们先去船舱里拾掇行李,我带了棋盘棋子,我们下棋……”
待得船只启航以后,不过半日,孩子们便果然对这艘船熟惯了起来,许三柔带着两个孩子去后甲板吹海风看云彩,还看船员海钓。蕙娘和权仲白却无此悠闲,两人关在舱内和燕云卫副统领卢天怡开会——因走得急,行前许多准备都没做,卢天怡是把燕云卫内关于南海诸国的一些资料都一总带来了,众人看完以后交由文书抄写一份,靠岸时要快马送回燕云卫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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