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仲白笑道,“三十五岁之前,都还是正当龄,不急,不急。”
封锦抿唇一笑,也道,“我现在是看开了,世事无常,一切都随缘吧。有没有,什么要紧?说不定有了子嗣,人心变化,原本的安乐也都没了。”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权仲白便着意看了封锦一眼,封锦点了点头,低声道,“皇次子这一次生病,皇上心里是有怀疑的,虽然面上不说,但背地里令我彻查那太医的家底,你也知道,现在官宦人家有什么疾病,都是请太医上门的。杨阁老和这一位,难免也有所来往。”
看来,君臣相得没有几年,随着□势的变化,已经变成了君臣相疑。皇上猜疑杨阁老,杨阁老心里何尝不猜疑皇上……
权仲白摊了摊手,不假思索地道,“你也别来问我,早就说过了,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不可能有个准确的回答。杨家虽然和我们家也有亲戚,但亲戚关系,在这种事上也不大顶用。政治看法不同,那就是两派。你要较真的话,孙家、桂家和杨家,不也有亲戚么?”
他把话说得这么清楚,封锦倒是无话可说,而良国公府这些年来,也的确严守政治中立,并不太往夺嫡的事情中掺和,因此权仲白这话,也是说得为理直气壮,封锦沉默了一会,便道,“你说得对,孙家、桂家、杨家之所以分为两侧,我看倒不像是李晟说的那样,两面下注,这几户人家的政见,确实存在分歧。”
他面上掠过一丝忧色,低声道,“若只是两面下注,那倒也罢了,为的不过都是富贵罢了。要是政见有所分歧,这夺嫡之争,可就没那么容易落幕啦。”
他身为皇帝宠臣心腹,只要皇帝还在,失宠的可能性便微乎其微,说起来,孙家、杨家也都欠他大大小小几个人情,往后的日子,争斗再激烈,波及他的可能性也并不大。但封锦神色中的忧虑,却是货真价实,权仲白不免奇道,“你是害怕重演神宗故事,恐怕从此以往,朝廷党争激烈,最终危及国事?”
“不止如此。”封锦摇着头叹了口气,“我不知怎么说才好,可现在江南一带,富贵繁华到了极处,已经没有多少人种地了,几乎大半个江南都在做工,这些大商家太有钱了。盛源号、宜春号乃至夺天工,在朝廷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喉舌。眼下似乎还看不出什么,可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呢?这些商宦人家,对朝政的影响只怕会越来越大,商人逐利,长此以往,并不是好事。”
他顿了顿,又道,“可地丁合一,动作太大,为了不剥夺民力,只能用商税贴补。李晟也许还不觉得,但我有时也认为,反对地丁合一,是有道理的,现在江南浮动的民力,正好可以填补西北的耕民空缺不假,可南北土地肥力不同,南边土地都拿去办工厂,还有谁来种地?万一那什么纺织机、蒸汽机又有新作,被淘汰出来的民夫又往哪里去讨生活……这几年来,国朝的脚步,迈得太大了。繁华之下,掩藏了太多东西……万幸那一位还隔了千山万水,若是他已经把近海航线走通,三十年、四十年以后……”
他不敢再往下说了,略有几分自失地一笑,“唉,和子殷你说这些,也是白费唇舌,你不耐俗务,对政治没有什么兴趣,这些事,也不够精通。我想见女公子,也是因为这份忧虑,女公子对国家经济认识有独到之处,对眼下的局面,也许有她的看法。”
权仲白道,“你现在想见她,可不是时候,就是你到了承德,她也未必会见你。因为朝廷偏心盛源号,又对吴家的事有所偏袒,现在她口中,可吐不出什么象牙来。”
封锦扑哧一乐,指着权仲白道,“子殷,你——你这不是拐着弯儿,诽谤你们家的山大王……”
权仲白笑吟吟地举起茶杯,“烦心事,理会那样多做什么?子绣,我也劝你一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这个身份,不好太牵扯政治的!我们家山大王就是要谈经济,也不会和你谈,和你谈,那是害了你——”
便把话题拉开,和封锦说起了风花雪月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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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仲白并没有说谎,权家的山大王此时的确正在承德,国公府在承德是有一座别院的,少夫人到了当地,自然而然,要在别院中落脚。但他倒是有句话不尽不实:蕙娘现在的心情并不算太差,甚至还可以说是相当的明媚。她穿上了久违的男装,在权世赟身边落座,正用眼神和鱼贯而入的同仁堂管事们打着招呼,口中还道,“都是老熟人呀,看来,我倒是白怕生了。”
的确,不论是鸾台会的十五凤主,还是权生庵、权世赟、权世贡,对她来说,都并不算陌生人了。至于他们之间是否相熟,蕙娘倒看不出来。众人都用眼神打过了招呼,权世贡一声威严的咳嗽,便宣告了鸾台会庚子年例会的开始。
“这几年来,局势并不太好。”权世贡头一句便把例会的基调给定了下来。“可以说是失大于得,有些人,是要做个检讨的。”
蕙娘不免拿眼角余光去看权世赟——
对着自家兄弟赤。裸。裸。的出招,权世赟就是城府再深,眼角也不免猛跳了几下……
作者有话要说:买卖人,心机的小白XD
可算是新面目了。
更新迟了点,抱歉,明天应该能准时。
我这次出来,什么都带了,却忘记带我的设定笔记本……糟了,现在好多设定想不起来|
☆、267夹心
但凡有了会议这个词;天下的会议不论冠以什么名义,瞄准的又是什么目标;其实流程都是大同小异;各部门按顺序发言总结工作,提出问题。当然;若这会议的最后有分配利益的环节;则此会不论多么简陋;与会者一定开得很有精神。若反之;则不论有多么庄严;任何人开得也都是心不在焉、虚应故事。
承德例会;虽然对外口径;只是要梳理这段时间来国朝情势的变化;但与会者心里都是有数的:这一次会议;不但牵扯到权,还牵扯到了财,也算是权世贡一系对权世赟一系的一次反扑,在权家私兵渐渐被边缘化的现在,长房长子是想要来摘紫禁城里的那枚桃子了……
除了老族长以外,权族的重要人物这次也算是到得齐了,鸾台会十八凤主,除了蕙娘、权世赟和权世仁以外,余下十五名也是全数到齐——倒是有泰半都是当年在冲粹园内和蕙娘相处过一段时间的。至于权世仁,倒是初次得见,但他和权世赟生得有几分像,连气质都十分近似,都是文质彬彬、长相儒雅的中年男子,蕙娘见了,也无甚生疏之意——只是他要比两个哥哥都更内敛一些,虽然权世贡开场就显得来者不善,但他却不像是权世赟,把不快给摆到了脸上。眼下正不动声色地东张西望,似乎是想把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倒是权世贡,仗着他长子的身份,以及手里那五千私兵,颇有几分胜券在握的意思,眼看大家都不做声,便更是顾盼自得,他先说起从前几年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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