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看蕙娘的脸盘,她更满意了,“真是也只有她这张脸,才配得上这条裙子了!”
阜阳侯张夫人是权仲白的亲姨母,这一次下请柬,她特别带话令蕙娘一道过来,也是再为权仲白相一相蕙娘的意思。虽说两家消息保守得好,坊间还没有传言,但蕙娘对她,当然特别客气。“不过是身边丫头随意做的,您要是中意,回头我让她把模子送来。”
这份人情可不小,一群人的眼神都集中在张夫人身上:焦清蕙的衣模子,可不是那么好弄到的……就是牛夫人、孙夫人、杨太太这样的贵妇人,恐怕也没有这份面子。
张夫人笑得更开心了,她冲清蕙一挤眼,语带玄机。“今儿就算了,我怕被生吞活剥了呢。以后我要看中了你哪条裙子,我就偷偷地问你要模子去!”
众人都笑起来,话题也就不在蕙娘身上打转了——何莲娘亲自过花厅来,怯生生地把蕙娘挽到女儿家们那一桌去坐。
出了长辈们的屋子,莲娘顿时将那小女儿害羞态度为之一收,她活跃起来,“蕙姐姐,文姐姐今儿怎么没来呢?今年吃春酒都没见你,我们都当今儿还是文姐姐来,你还不来呢。”
“她身上不好,就不来了。”蕙娘随口说。
莲娘眼珠子一转,便压低了声音问她,“是不是你开始置办嫁妆了,文姐姐心里又不高兴,这就不和你一同来了?”
这个小气的名声,都传到别人家里去了!虽说何莲娘和两姐妹都算熟稔,也比一般人更机灵一些,蕙娘仍是兴起一阵不满:文娘做人,实在是浅了一点。
不过,莲娘竟这样问,即使有用意在,也有些不妥当,她笑了笑,“要这样说,她置办了七八年嫁妆了,我这七八年间,还起得来床吗?”
一如既往,莲娘问话,一般都有她的目的,虽说蕙娘预先给她堵了一句,她还是不屈不挠地打探消息。“嘻,这可大不一样——她置办了七八年,断断续续零零碎碎地办,动静就小嘛。蕙姐姐你这嫁妆置办得,都快惊动半个京城了,我要是文姐姐,我心里也不舒服!”
似蕙娘这样身份,很多事不是她想低调就能低调得了的。就好比出嫁时的凤冠霞帔,霞帔也就罢了,凤冠总是要往外订做的吧。要是一般人家,往老麒麟一传话也就罢了,到时间自然首饰到手。可焦清蕙是一个镯子、一双耳环,都能引起一阵涟漪的人,订凤冠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泄露消息,再有物色各式花色绸缎布匹、吩咐家具商行工房……略微懂得些世故的贵妇人稍微一结合消息,很容易就能推测得出来:这是焦家的十三姑娘开始置办嫁妆了。
虽说这也许是未雨绸缪,按惯例提前置办,可何家是有心人,最近四太太忙着,没出来赴宴。文娘‘病’了,蕙娘学女红,一家人都有事,莲娘几次派人给蕙娘问好,都未曾见着蕙娘的面,就被管教嬷嬷给打发回去了。就是这一次,蕙娘也没打算回她的话,她轻轻地笑了笑,莲娘看着她的神色,竟不敢再往下问,她不禁一声讪笑,这才又说起了吴兴嘉,“这几个月也难得见她,这还是头回见面。本来年后说要选秀的,我们都当她一心预备此事呢。没想到今年又不选了,要推到明年去……唉,她也耽误了。”
吴家的心事,明白的也不止焦家一家。蕙娘倒没想到这一次她还能和吴兴嘉照面:上回受了如此奇耻大辱,按说她起码得蛰伏了小半年,等众人淡忘此事不再说嘴了再出来应酬。至少,按她的性子,从前几次在她手上吃了亏,就都是如此行事的……
不是冤家不聚头,两位贵女两次出门,居然都撞到了一块。蕙娘自然是气定神闲——她明知嘉娘是最厌恶她这安详做派的,私底下多次说过,‘一个庶女,倒以为自己是公主了不成,高高在上的,看谁都像是看她家的丫鬟’,在嘉娘跟前就越是淡然大度。一进厅,她同众人寒暄一阵,又笑着同嘉娘用眼神打了个招呼,仿佛根本就不记得彼此间的不快,一边在莲娘身边坐了下来。
有石翠娘在,任何小戏都不会缺少观众,别人还未说什么呢,她先就和蕙娘招呼。“听说蕙姐姐要来,我们都吃了一惊。一两个月没见你,还当你在家一心一意地绣嫁妆呢!”
一边说,一边就拿眼睛去看吴兴嘉。众人于是恍然大悟,立刻想起两三个月前的那场好戏。有些城府浅的小姑娘,眼神就已经直直地落向了吴嘉娘腕间。
出乎所有人意料,吴嘉娘的态度居然还很轻松,她一反从前冷傲做派,倒有几分学了蕙娘,态度宽和里带了一丝说不出的怜悯,轻轻一抿唇瓣,居然主动附和石翠娘的话头,和蕙娘打招呼,“没想到还在此处撞见了蕙姐姐。”
连蕙娘都难得地有几分吃惊——就不说文娘少年好弄,闹出的硬红镯子一事。按母亲说法,她和权夫人一唱一和,在宫里可没少给吴嘉娘下绊子。虽说不至于有什么能被抓住的话柄,但吴家人又不是傻子,消息一旦传出来,难道还不知道焦家人会是怎么个说法吗?即使选秀最终又拖了一年,实际上给吴嘉娘造成的损害并不算太大。但按她的性子,对自己只有更恨之入骨……
再说,太后、皇后亲自给权仲白做媒,自己又开始置办嫁妆……怎么到现在何莲娘还会旁敲侧击,一个劲地想知道焦家的心意?难道当时的几个妃嫔回宫之后,竟是一句话都没有乱说,还把这个秘密,保持到了现在?
可她也没工夫仔细琢磨,就已经被一群姑娘家缠上了,这些公侯小姐可不是吴嘉娘,起码还守住了一个傲字,人前人后都和蕙娘不友好。在背后把她酸得都要化了,见到她身上的裙子,又全都来看,“这怎么缝得一点针脚都看不出来的,真是想绝了!”
吴嘉娘今天的装扮,并无特别可以称道的地方,手腕又被袖子遮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出戴了什么镯子。自然而然,她又一次被蕙娘抢走了所有风头,可这一回——蕙娘心底暗暗纳罕,她的神色一直都很镇定,就连眼神都没流露出一点不服。
席散之后,众人三三两两地站在花阴里说话时,她甚至还主动踱到蕙娘身边,同她搭话。“最近,蕙姐姐又成了城里的谈资了。”
还好,一开口,始终是忍不住夹枪带棒,没有一律柔和到底。要不然,清蕙还以为她同自己一样,死过重生、痛定思痛,预备改一改作风了。
“也是没有办法。”她也报以客气一笑,“外头人说什么,我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我就奇怪,她们怎么这么闲得慌呢。每做一件事,都要拿来说说嘴。”
这摆明是在说吴嘉娘,也算是对她的回击。吴兴嘉莞尔一笑,倒并不在意,她悠然道,“毕竟蕙姐姐身世特别嘛……也就是这特别的身世成就了你,不然,蕙姐姐怕是没有今日的风光喽。”
吴兴嘉居然有脸说得出这话来!
以蕙娘城府,亦不禁冷笑,“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得出口?恐怕天下人谁都说得,就你们吴家人说不得吧。”
当年黄河改道,老百姓死伤无算就不说了,随着焦家人一道殉身水底的,还有大小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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