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瞥了灵棚一眼,又压低了声音,“不过,据说当天晚上棺里那还是空的,连寿衣都还没换,是到第二天我们进来之前,才赶着小殓了放进去的……”
死后哀荣也是一个人一生成就的一部分,秦太太连连摇着头,啧声道,“造孽,造孽。”
随着棚内唢呐声起,众命妇都不再说话,各自摆出哀容跪了下去,棚内顿时又响起了细细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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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居丧以日代月,这二十七天内,朝廷政事几乎也是完全停摆,除了各地军情灾情以外,没有什么事会当即处理。桂家的两位少将军当然也只能继续被软禁在燕云卫里,桂少奶奶亦因此饱受众人刺探眼神洗礼。她倒是气定神闲,反正该拜就拜该哭就哭,礼数上挑不出什么刺儿,背地里脸一抹就又是满不在乎的神色——谁叫太后和她有隙,天下皆知?现在太后去世,她要是真的动了感情,众人心里还不定怎么想的,现在这样光棍,倒有不少人佩服她的骨气。各自暗地里都道,“这回牛家就算得意了又如何,她们的天都塌了一半!瞧牛家人哭成那个样子,真是难成大器。”
的确,打从牛贵妃起,牛夫人、少夫人并牛德宝将军夫人、吴兴嘉等有品级的女眷,自然是全都回来行礼,也是一个个都哭得双目如桃,比内廷所有命妇都要动情。皇上几次令人劝慰,方才把牛夫人给劝回去歇着了,不然,只怕还要哭出事情来呢。
她们这么哀恸,众人有话也不好问,连吴尚书一家,蕙娘听风声,他们对太后之死也都不甚了了,正自纳闷呢。
就这么着,合院人都有些疑心,又都不好说什么,权仲白这一阵子有出诊,还有人曲里拐弯地冲他打听消息。满京上空,浮动的都是疑云——现在别说桂家无人走动,就连牛家,都很少有人上门道恼了。这些官油子们,哪个不精明呀,都等着桂家那两个少将军的结果呢,桂家要是无事,只怕这回是真扳倒牛家了,反之桂家若有事,则只怕太后去世的文章,又不是应在这上头。
二十七天以后,钦天监择定吉日,百官并诰命一律往皇陵送殡,这一日自然是全城哀声震天,白茫茫一片海寂然往京郊过去。将太后棺椁送进隆恩殿以后,众人将繁琐礼仪行完,俱已疲惫不堪。于是各自都去附近庄园寺庙小憩,蕙娘和权夫人本待直接回京去的,不想今日因太夫人也来了,老人疲倦,便和回京路上必经的玉马寺打了声招呼,一群人占了一个跨院,在院中小憩换衣。正好连杨家、许家都过来一道歇一会儿,大家也坐着吃一盅茶,用用点心。
许家的倪太夫人年纪也大了,这些年来几乎不在外走动,听说就连家事也是丝毫不管,一心一意只是礼佛茹素,倒是作养出了好健壮的身板,看气色要比权太夫人还好。两人虽昔年有些不卯,但毕竟也是同辈人,见了面不免叹息些旧人消息,杨太太和权夫人也坐在一处说话,蕙娘对杨七娘点了点头,笑道,“累瘦了呢。”
杨七娘的下颚果然已有些尖意,她疲惫地一笑,轻声道,“天天乌泱泱一大群人,我受不了那个气味……”
说着,便招呼蕙娘,搭讪着走到院子里站着吹吹凉风,两人把臂站着,杨七娘轻声道,“昨儿回家,有人和我说,那一位的确是死得怪。早上皇上才打发人问她要一样东西,当时答应得好好的,全未有一点异样,到了下午,人忽然就去了。皇上赶到的时候,还能说话的,可她张了几次口,连一个字都没说……”
消息这么详细,来源除了封锦就不可能有别人了。蕙娘对杨七娘和封锦关系之密切,又有了新的认识,她和这位弱柳扶风的世子夫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惊惧,蕙娘低声道,“应该不是自尽吧!可知道要的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最古怪的地方了……”杨七娘犹豫了一下,附在她耳边道,“皇上要的,就是那串石珠。”
皇上要石珠,紧跟着太后就死了?
这让人怎么想?尤其是在皇上已经知道石珠用处的情况下——别说皇上了,就是杨七娘,此时亦都恐怕疑神疑鬼起来:难道就这么巧?栽赃就真的栽到了正主儿身上,牛家还真是石珠案背后的元凶?她神色中的凝重,只怕也是由此而来。其实就是蕙娘,也都是瞠目结舌了,要不是极端了解事情真相,她真都要想歪了!
她正自沉思时,杨七娘已是细查她的神色,待蕙娘回过神来时,便听她轻声道,“看来,此事也不是嫂子暗中安排了。”
蕙娘不禁失笑道,“我要有这本事,还要寻人帮手么?”
杨七娘浅浅一笑,细声说,“是啊,嫂子为何介入此事,小七也是到现在都没全想明白呢。”
她没等蕙娘回话,便续道,“但,要说这事就有那么巧,我看也是未必吧……越发实话和嫂子说了,这一阵子,燕云卫的几个老仵作也被看管了起来……只是结果如何,现在还是绝密,没有上意,可能是漏不出一点风声的。”
别看平时朝廷似乎稀松懒散,破绽百出,真到用心的时候,一般人根本无法对抗。杨七娘和蕙娘都算是很有办法的人了,此时能知道的,也就是人家愿意告诉出来的一点事情。真正的秘辛,封锦不愿说,她们就是无从打听。两人互相看着,都是疑云满腹,蕙娘道,“你是先来寻我,还是已问过你姐姐了?”
杨七娘的眼神闪了一闪,“我先来寻的嫂子。”
蕙娘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时,忽听院外传出口角之声,她眉头不禁就是一皱,和杨七娘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如今你出了小祥,无事也还能出门了。改日到庙里……”
杨七娘忽地摆了摆手,碎步走到院门前,轻轻推开门扉,又冲蕙娘招了招手。蕙娘虽纳闷,但也只好跟着过去,听起了壁角。
此时回京路上,凡是体面些的下处,自然都满满当当装了达官贵人及家眷,玉马寺也不例外,刚才也有好几户人家打发人来问好。此时口角的,听着也是两位豪奴,其中一人骂道,“自己一家人在牢里关着呢,丈夫官都丢了,还不闭门思过,反出来应酬,还挤我们奶奶的地儿,抢水使!真是好大的脸!分家出去那就不是你们家的兄弟了?怪道满京人都拿你们当笑话看,也就是你们自个儿把自个儿当回事,真是陕西贱奴!一身的羊膻马骚味儿!”
这分明骂的就是桂少奶奶么,蕙娘不免看了杨七娘一眼——这户人家,口气不小啊,桂少奶奶现在处境虽然窘迫。但杨家那是陕西大族,这话可是一口气把杨家人都给得罪了。
另一位桂家下人倒也不甘示弱,脆声道,“哎哟喂,好大的味儿,谁的口撑得这样大,上嘴皮子都要碰着天了!你们奶奶?你们奶奶是哪牌名上的,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少爷尸山血海里给少奶奶杀出来的诰命,皇上还没发话给夺了去呢,你轻轻巧巧一句话就要闭门思过,好姐姐,听我一句劝,天都塌了半边,可再不能像从前那样,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啦!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我先来要水,这水先尽着我们怎么了?”
此女话音一顿,忽地又转了口气,“不过若是诰命比我们家高的一品夫人手下来要,这倒也不敢争……敢问这位姐姐,你们家奶奶,几品诰命?”
桂含沁是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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