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杨树大队这种乡下地方,姜家这种独门独户没个宗族的人家本来就比较吃亏一点,要是队上的人再因为姜老大杀过人坐过牢的事情一直对他们父子冷脸相待,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往小了说,平时少根蒜少根葱都没处拔去,往大了说,到时候万一有个什么婚丧嫁娶之类的大事,或者父子俩谁生个病受个伤什么的,都没人帮忙,光于大成和季奶奶他们几家人可干不了那么多事帮不了全部的忙。
而且,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可要是近邻之间处得不好,那还不如跟远亲闹翻呢!跟远亲闹翻了,大不了一拍两散往后都不来往了就是,可要是跟队上的人闹翻了,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算姜老大心态好脸皮也够厚,日子久了恐怕也难免会心里不舒服,到时候麻烦才大了。
于大成和季奶奶他们的想法姜老大自然是清楚的,正是感念于这些一心一意为了他们父子俩着想的人,他才越发耐得住性子,在队上表现得格外安分,上工的时候也分外卖力。
得亏于大成给他安排的队友里头没几个爱偷奸耍滑的,不然的话,他上工的时候那么卖力,怕是要被那些偷懒混工分的人给恨死。
他们这组队员当中,就算是干活水平最差的于明亮,那也是因着年龄和经验所限,才比不上季有贵他们那些老把式,可要说跟队上的大部分人比起来,于明亮也是丝毫不输的:
一来年轻力壮,他还是半大小子那会儿就是队上的孩子王,而想安稳地当这个孩子王,没点力气不会打架那肯定是不成的,现在不当孩子王了,这身力气还在,跟着长辈们学会点技巧,干起活儿来自然就不会差到哪儿去。
二来则是氛围问题了。他刚开始跟着大人们一起上工干活的时候,干部们就把他分到了干活时相对来说比较老实卖力的组里,就是怕他这个刺头跟着那些爱偷懒的滑头赖皮后头再学坏了,后来又被于大成抽调到现在这个组里,组员们一个赛一个能干,衬得他就有点弱了,要是再不努力上进一点,那干起活来还不得对比惨烈啊!就算不当孩子王了,他一个大小伙子不要面子的嘛!
于明亮这个刺头在种种原因的综合作用下非但没惹出乱子,还俨然有成为勤劳肯干好少年的架势,可队上有些人可就不行了,偷奸耍滑混工分,一看记分员和其他干部不在,恨不得立马就丢掉锄头坐地上去,更别说什么借着上厕所的名义尿遁屎遁了,偷懒耍奸的小手段简直数不胜数。
于大成他们都要被这事给愁死了。
混工分这事倒不是近来才有的新鲜事,但以前这种情况并不严重,不像现在已经到了影响生产的地步。
以前队上对混工分的情况大多数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不是太过分,比如说当着干部的面光明正大偷懒造成恶劣影响之类的,没人会真的揪着这点小事不放,毕竟干部们也都是杨树大队的人,没谁能保证自家人就没个偶尔偷懒的时候,眼里容不得沙子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太好的事。
但现在的情况跟之前的小打小闹从性质来看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起初还只是几个老油子干活不上心,时常耽误自己的活儿,后来别处近来闹出的一些不消停的风声传到杨树大队以后,许多人便渐渐都开始有些消极怠工了,尤其是那些平时干活中上水平的人,近段时间都懈怠得很,记分员扣了工分都没有让大家的态度彻底端正过来。
杨树大队还算好点的,小组分工制度不光能方便干部安排工作,在这种时候更能一定程度上责任到人,地和活儿都在那,干没干完一目了然,那些人偷懒不干,同组的人也不是傻子,当然不会上赶着帮忙干活描补,记分员过来的时候自然要问起,偷懒的人还是得把活干完才能下工。
当然了,干完是干完了,至于质量,那就自有天知道了。
一段时间下来,于大成和支书他们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最后终于忍不下去了,敲响了大队的大锣,打开了大队的大喇叭,叫全队人到广场上开会。
大家都刚下工,妇女同志们不少都提前下工回家做饭去了,这会儿是熄了灶火赶来的,一个个都满腔怨气:“哎呀有什么话不能晚点再说!这不是耽误我们做饭嘛!你们男人倒是只用回家等饭上桌,我们女人可没那个好命……饭做晚了还得挨骂嘞!”
于大成冷着脸喝道:“晚饭吃晚一点饿不死你!”
刚才还说着埋怨话的女人吓了一跳,这下没敢继续大声埋怨了,声音小得不能再小地嘟囔道:“嗐,我这不就随口说说嘛!你一个大老爷们,跟我一个女的有啥好计较的,真是……”
正巧站在她边上的季曼眼含深意地瞅她:大娘啊,大成叔眼看着就是逮谁呲谁的□□包了,您要是再说,他恐怕就真的要跟你计较咯!
见队上的人都到得差不多了,看着底下的乌泱泱一片,于大成站在人群最前面拿着大喇叭开始喊话了:“今天叫大家来,主要是说说有些人最近的上工状态问题。”
这话一出,底下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人顿时就安静了。
有些人是自觉问心无愧,彻底安心,才不再私下交谈询问,而有些人则是心虚了,不敢再交头接耳,生怕被队长拉出来做了典型。
于大成先是黑着脸扒拉了一遍偷奸耍滑者近来的种种偷懒方式,继而高声道:“……别的地方怎么着我于大成管不着,反正在咱们杨树大队,我们这些干部决不允许有任何影响农业生产的事情发生。你们自己说说,以大家近来上工时的表现,咱们能打好秋收这场硬仗么?啊?才几天没饿肚子你们就开始作妖,啊?咋恁骨头轻呢?”
“在此之前,你们的那些偷懒的行为扣了工分就算了,我不跟你们计较,可今天我已经把话撂这儿了,要是还有人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好的不学偏学坏,老子要是不送你们去公社□□写检讨老子不姓于!他妈的!”
他越说越愤怒,最后几句话几乎是咆哮着喊出来的。
季曼不是当事人都被吼得一哆嗦,更别提那些跟风偷懒以后原本就心虚的人了。
见她突然一哆嗦,姜成磊无奈地拍拍她的肩膀,权当安抚了。
本来像她这种不上工的半大孩子可以不来开会的,她偏要来了,来就来吧,大成叔吼那些偷懒的人,跟她又没啥关系,人家还没抖呢,她倒先哆嗦上了,姜成磊对她这种在该胆小的地方胆贼大、在不该胆小的时候又突然胆小的性子也是无话可说了。
季奶奶也一脸好笑地捏捏孙女的手,“安抚”道:“曼曼放心,你奶奶没偷懒,不会被抓去□□的。”
姜成磊一脸沉着冷静:“嗯,你磊子哥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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