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嵌在泥地里,右手的食指和无名指被京胡的碎片深深刺入骨血。
“你干什么啊!没了戏日子还能继续,可少了你,我可怎么活!”
王霞大吼了一声,就冲向那堆戏衣,毅然决然地点燃一把火。
“这些东西不是我的!是老班主藏进床板里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王霞眼睛死死盯着沈聪,嘴里却冷静地扯谎,“新时代了,谁还会唱这种靡靡之音?”
说着她把戏衣和琴谱一起扔进火里,弃如敝履。
沈聪要拦,被她一巴掌挡回地下。
“总得活一个吧!”她神色狠厉。
她一边大笑着,一边望着惊诧的年轻人们。火光映红了她的半边脸。眼里波光粼粼,嘴里喃喃着谁也听不到的话。
“收余恨,免娇嗔。”
越来越多的杂物加入这场狂欢,在愈来愈烈的火苗中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
“且自新,改性情。”
沈聪绝望地看着烈火,匍匐着,用受伤的手朝里捞戏衣,一阵浓烟呛得他猛咳。
“休恋逝水,早悟兰因。”
年轻人们一把拖回了沈聪,不知谁的胶鞋朝他心窝用力踹了一脚。
真狠啊。
火苗窜上之间,被琴骨刺穿的手指在高温下血肉模糊。壮士断腕的王霞,挣扎着跪在泥地里。抱住了沈聪。
后来,火里烤过的断指没能救回来,被浓烟和殴打伤到的心肺也留下了长久的后遗症。
王霞还是被带走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的两年里,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只是平反后,再见沈聪的王霞,眼窝深陷、瘦骨嶙峋。
最让沈聪心疼的是,这只云雀,如今一张口,竟是难听的哑嗓。
她永远永远,与那个时代告别了。
当然,这些事情,沈拙清都没能在沈聪的日记里看到。
相反,在此后很长一段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的日子里,日记只停留在他们闲庭分食、柴米稻香。
沈拙清始终记得日记本扉页上的一句话:
“她艺名玉千叶,是金陵城最美的牡丹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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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方潜的手紧紧攥着被子,良久不知如何开口。
浩劫之所以称之为浩劫,多半是因为过于轰轰烈烈就燃尽了,连记忆都不能给后人留下。
N市栉风沐雨了千年,这里有这么多忠肝义胆,太多人在浩劫中宁折不弯,一身硬骨头带伤带刺,直到跖骨碎在火中,拿鲜血献祭后来人,留下个无名碑、衣冠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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