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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第1页)

观望,不多时,忽一阵风,那怪提着下半截铁幡杆跑到面前;吓得众僧魂不附体,东逃西躲。躲不及的,早被那怪捉住一个,道:“你不要慌,我问你,方才与我相杀的那个和尚是哪里来的?”那僧人吓慌了道:“大王爷,他是个过路的和尚,不知死活,与大王相杀,实与我寺中无干。”那怪道:“他还说有个师父,在哪里?”僧人道:“师父是有想一个,却也是他同来的,也与寺中无干。”那怪道:“他说是唐朝遣来往西天见活佛求真解的,可是么?”僧人道:“正是,正是。”那怪道:“如今在哪里?”僧人道:“在大殿上坐着哩!”那怪道:“果是真么?”僧人道:“怎敢说谎!”那怪遂放了僧人,一直跑到大殿上,果看见一个老和尚,垂眉合目,坐在殿上。他方丢了幡杆,忙上前跪下,叩头道:“唐老师父,我弟子猪守拙在此志诚等候。”唐半偈抬头一看,见他长嘴大耳,十分丑恶,着了一惊,因说道:“你是何处妖魔,莫非要来迷我?我老僧倚仗佛力却也不畏。”那怪道:“弟子不是妖魔,是来与老师父做徒弟的。”正说未了,小行者已赶到面前,将前后因果细细说了一遍,唐半偈方大喜,起身到佛前再拜道:“感蒙我佛慈悲,屡赐徒侣,敢不努力西行以求真解,报答佛恩!”拜毕,因回身对猪守拙道:“你既不昧前因,拜我为师,要成正果,此去灵山尚有千山万水,你须猛勇精进,休辞劳苦。求得真解回来,自然金身可证。”猪守拙道:“弟子外虽丑恶,内实真诚,止有一心,并无二念,老师父再不消多虑。”唐半偈听他说话直截,甚喜道:“好好好!倒是个入道之器。你名守拙,大师兄名履真,俱是实地功夫,倒也甚好。只是外人不便称呼,我与你再起一个别号何如?”猪守拙道:“但凭师父。”唐半偈道:“你大师兄因老祖号孙行者,故叫他小行者;你父亲号猪八戒,盖取五荤三厌之义。”猪守拙道:“我小猪性情愚蠢,不知什么叫做五荤?什么叫做三厌?只求老师父直脱些为妙。”唐半偈道:“既是这等说,连贪嗔色相一切戒了,竟叫做猪一戒何如?猪守拙欢喜道:“好好好!省得零零碎碎的挂念。”此时众僧人窃听明白,知道他做了徒弟,要跟去排解,俱各欢喜,渐渐走了出来。小行者因说道:“他是我一家人,你们不消害怕了。可着几个快去报知你老师父,叫他重整山门;可着几个取香烛来,待我师父与他披剃。”众僧人即着两个去报信,其余的慌忙打扫。

不一时,佛前香烛重列,钟鼓依然。唐半偈与他摩顶受戒。猪一戒先对佛拜道:“老佛祖,我猪守拙虽蒙唐师父收入教门,但我是个众生,邋邋遢遢,凡事要老佛另眼看顾,千万不要与我一般见识。”拜罢,又对唐半偈拜道:“弟子虽做和尚,也要讲过,只好做个名色和尚。要讲经说法又拙口苯腮,要募缘化斋又碍口识羞,要焚修功课又贪懒好睡,要省吃俭用又食肠宽大,只好执鞭随镫,挑行李,做夯工,随师父上西天去求真解罢了。”唐半偈道:“若能跟我到得西天,求得真解,便是上乘功夫,还要讲经功课做什么?”猪一戒道:“好师父,好师父!这样师父方是我的真师父。”然后向小行者唱了一个大喏道:“师兄与我两世弟兄,一路上有不到处,要师兄提调提调,带挈带挈。”小行者道:“这个不消说。”唐半偈又叫众僧烧些汤,与他洗去满身污秽;又叫众僧寻两件旧僧衣与他换了。众僧又备斋来请他三人受用。唐半偈吃了斋,还打帐要行,众僧留住道:“今已下午,前去不及了。”又打扫禅堂,请他三人安歇,以便明日早行。

此时,天色尚早,三人坐在禅堂中闲话。唐半偈因问小行者道:“你这两日用的那条铁棒,甚是长大,你收在哪里?怎行李中再不看见?”小行者笑道:“师父,我这条铁棒不要看轻了,乃是我老大圣的宝贝。原是大禹王治水时定海的神珍铁,被我老大圣问龙王要了,大闹天宫无一神敢抵。后来老大圣成了佛,留镇旧山,故今被我得了。此乃阴阳至宝,要大就大,要小就小,不用时,只做个绣花针藏在耳朵里,故师父看不见。”唐半偈闻说,十分欢喜赞叹。猪一戒道:“我父亲也有一件宝贝。”唐半偈问道:“是甚宝贝?”猪一戒道:“是一柄九齿钉耙。我父亲在道上降妖伏怪,全靠此耙。我父亲成佛时,我方初生,不知人事;我外祖高老家又一门死尽,没处查考,竟不知此耙流落何处?前日有急没得用,只得将寺门前的铁幡杆胡乱用用,今又被师兄打做两截,弄得我赤手空拳。若有父亲的这柄九齿钉耙在此,可帮助师兄一路去除妖伏怪。”小行者笑道:“只怕你父亲当时没有这柄钉耙,若果有时,就是你父亲死了,我有本事走到幽冥地府,问阎王要你父亲的灵魂,问他个明白。况你父亲已证了佛果,现在天上,何愁没处找寻?寻着了你父亲,钉耙便有下落。”猪一戒道:“说便是这等说,天大大的,佛多多的,我又人生面不熟,叫我哪里去寻访?”小行者道:“这不难,今日天色尚早,请师父在此坐坐,等我同你去寻寻着,包管一寻就着。”唐半偈道:“若果寻得着,也是一件美事。况今日已是不行,我自在此打坐不妨,只要你兄弟们快去快来。”小行者与猪一戒得了师命,便同走出寺来。

猪一戒抑天一看道:“往哪里寻起?”小行者道:“你不要忙,待我问个信儿好寻。”猪一戒道:“师兄不要扯空头,这天上又没人往来,却问哪个?”小行者道:“包管有人来。”因在耳中取出金箍棒,在山前从东直打到西,又从西直打到东,口中吆喝道:“我师徒奉唐天子圣旨,上西天拜活佛求取真解,这是天大的善缘。经过地方,神祇皆当拥护;这五行余气山什么毛神?这等大胆!不来迎接。”正吆喝不了,只见山旁闪出两个老儿,战战兢兢跪在地下道:“迎接来迟,望小圣恕罪。”小行者因收住铁棒问道:“你是什么神道?”两个老儿说道:“一个是山神,一个是土地。”小行者道:“既是山神、土地,地方有事也该照管。”山神、土地道:“怎敢不照管!”小行者道:“既照管,为何不来迎接我们?”山神、土地道:“不瞒小圣说,小神一向住在佛化寺前,过往佛菩萨容易打听,近被猪小天蓬占了,只得搬在山里,远了一步。方才得知猪小天蓬亏小圣指引,已拜唐长老为师做徒弟,往西天求解,正打点出来拜贺,不料来迟。已蒙小圣督责,故特来请罪。”小行者道:“既是这等,说明了也不罪你,起来吧。我且问你,我这师弟猪一戒,你怎么叫他做猪小天蓬?”山神、土地道:“原来小圣还不知道,他本是天河水神猪天蓬元帅的遗腹儿子。”小行者道:“他说净坛使者是他父亲,怎么又有个天蓬元帅?”山神、土地笑道:“净坛使者就是猪天蓬证果的佛号,不是两个。”小行者听了大喜。猪一戒因说道:“你这两个毛神也忒惫懒!怎么专会揭挑人?早是我猪家世代修行,若有些来历不正气,也被你说坏了。”小行者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怎遮瞒得?兄弟莫要怪他。”因又问道:“这净坛使者,你既知他来历,必然知他住处。我如今要去寻他,却住在何处?”山神、土地道:“你到家里去寻他,无用。”小行者道:“怎么无用。”山神、土地道:“猪天蓬求经有功,该证佛果。因见他食肠宽大,故升为净坛使者,叫他受享这四大部洲的供献。近日好神佛的人家多,供献朝夕不断,他日日在外面吃白食,忙个不了。哪有工夫住在家里?”小行者听了愁烦道:“据你这等说,不得见他了。”山神、土地道:“小圣不必愁倾,天下事要难就难,要易就易。小神指小圣一条路,包管一寻就着。”小行者听了大喜道:“既有寻处,可快说来。若寻见了,我明日见佛注你第一功。”山神、土地只得细细说出。正是:

要知山下路,须问去来人。

不知山神、土地毕竟说出甚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一戒认亲 钉耙归主

诗曰:

一心归后万缘随,气合岂容形暂离,

西虎既于金有约,东龙漫道木无期。

苦寻踪迹常常误,只论因缘每每奇,

莫怪老僧饶谎舌,荒唐妙理胜圆夷。

话说五行余气山的山神、土地,因小行者与猪一戒要寻见净坛使者,只得指引说道:“此去西北,只有十里就是哈泌国,今夜哈泌国王在无量寺大修佛事,净坛使者定在那里。小圣与小天蓬要见,只消那里去寻。”小行者听了大喜道:“既在那里,你二神回避吧。”山神、土地退去。小行者遂同猪一戒向西北而来。不多时,望见一座城池,知是哈泌国,因按落云头,找到无量寺,果然有许多和尚在那里诵经拜忏,做功德,香灯供养,十分齐整,只是法筵上诸佛菩萨却无一个。因悄悄对猪一戒商量道:“你父亲此时不来,想又赴他坛矣。”猪一戒道:“此间斋供如此丰盛,岂有不来之理!想是还早,我们且到寺前略等一等再看。”小行者道:“也说得是。”遂踏云在半空中四边观望。

不片时,只见西北上一驾乱云滚滚而来。小行者定睛一看,因对猪一戒道:“这来的象是了。”猪一戒道:“你怎见得?或是别位佛菩萨临坛也未可知。”小行者道:“若是佛菩萨的云头,定有些祥光瑞气;这来的云头,虽也霭霭有晖,终觉莽莽无慈和之象。”说不了,那驾云渐渐逼近,小行者因迎上前观看,只见那云中来的神圣十分奇异:

功成行满,法力无边,虽已显现佛容;木本水源,胚胎有种,尚未脱离本相。一张长嘴,高证莲蓬之果;两轮大耳,广扬蒲扇之风。溯其功行,宛然见渡水登山;挹其威风,千古仰降妖伏怪!

小行者看见形容有些厮象,因拦住云头高声问道:“来者莫非净坛猪师叔么?”那云中果是净坛使者,因问道:“你是何处符官?有甚法筵请我赴坛?又非亲故,怎称我为师叔?”小行者道:“我也不是符官,也无法筵请师叔去赴,只因家祖斗战胜佛与师叔同在我佛会下,故特来拜见。”净坛使者道:“原来就是孙师侄。前日你老祖曾对我说,昔年求来的真经被愚僧讲解差了,诬人误世;今访圣僧往西天求解,要我老弟兄三人各寻个替代,以完前边功行。他喜得了贤侄代往,可放心矣。我虽有个遗腹之子,只因我证果西方,与他人天隔绝,不知流落何处,难于寻访,正恐误了佛缘,日日焦心。贤师侄今日来见我,想为求解要人同行么?”小行者道:“师叔不必焦心,师叔的贤郎已寻在此了。”因叫猪一戒道:“快过来见你父亲!”猪一戒忙上前扯着净坛使者的衣襟,拜伏云中道:“佛祖大人!不肖遗腹子猪守拙,今日方识亲颜。”猪八戒见了,又惊又喜道:“你既是我的儿子,你须知祖居何处?母亲何人?”猪一戒道:“儿怎不知!祖居是云栈洞,母亲是高翠兰。”猪八戒听说是真,满心大喜道:“我儿!这等是真的了。你一向在何处?怎生得与你师兄在一处?”猪一戒遂将从前之事,细细说了一遍。猪八戒听完,愈加欢喜道:“好好好!你既归正教,有了师父,又得师兄提挈,你须努力保师西行,求取真解,完我未了之案。”猪一戒道:“我如今不去了。”猪八戒道:“你既许了师父去,为何又不去了?”猪一戒道:“我前日只因没处寻父亲,一时肚饥吃人,被旃檀功德佛看见,再三劝戒,叫我皈依正教,跟随师父上西天,包管我有饭吃,故不得已而从之。今既得见父亲,父亲又天下净坛日日受享,儿子何不跟父亲各处去吃些现成茶饭,快活快活!又远迢迢去求解做什么?”猪八戒道:“这就差了!俗语说得好:公修公德,婆修婆德。我往西天受了许多辛苦,今日方才受享;你一日功行也无,如何便想坐食?况且各坛供献皆是馨香之气,惟成佛后方知受享此味;你如今尚是凡胎,那些空香虚气,如何得能解馋?要贪饱食,还须人间谷食。休生退悔,求解功成,管你受用不尽。”猪一戒听见说受用空香虚气,便不言语。小行者因说道:“师弟此来,原非为嘴。只因西方路上多妖,手无寸铁,难以西行。闻师叔九齿钉耙久在西方路上驰名,今已证果,要他无用,何不传于师弟去保护师父,一以显师叔世代威风,一以全师叔未完功行,岂不美哉!”猪八戒听了追悔道:“钉耙是有一柄,只恨你来迟,如今不在身边了。”小行者道:“利器乃修身之本,为甚不在身边?”猪八戒道:“只为朝夕净坛,用他不着,已被自利和尚借去种佛田了。”猪一戒道:“借与他不过暂用,何不讨来?”猪八戒道:“要讨也不难,只是我没闲工夫去寻他。”小行者道:“他在何处?种甚佛田?只要师叔说得对帐,等我同令郎去寻他讨,不怕他不还。”猪八戒道:“这佛田虽说广大,其实只有方寸之地,若是会种的,只消一瓜一豆培植,善根长成善果,终身受用不尽,连我这钉耙也用不着。不料,这自利和尚志大心贪,不肯在这方寸地上做工夫,却思量天下去开垦,全仗利齿动人,故借我钉耙去行事。莫说地方广大难寻,就是寻见他,他也不肯还你。”小行者道:“师叔说哪里话!物各有主,难道怕他赖了不成?天下虽大,毕竟有个住处。”猪八戒道:“贤师侄既有本事去讨,我就指点你去。他一向住在西方清净土,近闻他又在正南万缘山下造了一座众济寺,十分兴头。那和尚喜入怕出,你去讨耙时,须看风色。”小行者道:“这个不消分付。”猪八戒说完,就要别去,猪一戒扯住不放道:“生不见亲,才能识面,怎么就要去了?”猪八戒道:“你既归正道,相见有时,我已成佛,岂肯以凡情留恋!”猪一戒道:“纵不留恋,有何法语也须分付几句。”猪八戒道:“我虽以功行证果,却不知佛法,也没甚分付。只要你努力向前,不要呆头呆脑象我懒惰就是了。”说罢,驾云赴坛去矣。小行者与猪一戒商量道:“要寻自利和尚,今夜迟了,去不及,且回去见过师父,明日求他再住一日去寻方妥。”猪一戒道:“师兄说得是。”随各驾云竟回佛化寺来。此时,唐半偈尚打坐未睡,二人同到面前叫道:“师父,我二人回来了。”唐半偈道:“你二人如何这时候才回来?曾见净坛使者讨的钉耙怎样了?”小行者道:“他父亲虽然寻见,钉耙却讨不来。”唐半偈道:“为何讨不来?莫非他父亲舍不得钉耙么?”小行者道:“为因无用,借与别个自利和尚去种佛田了。”唐半偈道:“就是借去,也还讨得。”小行者道:“正为要去讨,恐怕师父记挂,只得回来禀知,求师父再住一日,明日好去讨来。”唐半偈道:“若是讨得来,便再住一日也无妨。”说罢,大家睡了。

到次日,天才微明,小行者就与师父说知,竟同猪一戒驾云往正南上一路找寻而来。不多时,果见一座高山拦路,心中暗忖道:“这想是万缘山了。”因细细观看。这座山虽然高大,却上不贴天,下不着地,只活泼泼虚悬在半空之中。周围足有数千余里,一望人烟凑集。看山中回抱着一座大寺。二人走到寺门前一看,只见那额上题着“万缘山众济寺”六个大字。二人欢喜道:“凑巧,一寻就着。”遂同走进寺来,撞见个香火道人问道:“你二人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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