损坏、毁灭、消失——那些所有从他生命里离开,变成“不可回转”、“没法弥补”的东西在经历了无数次糅杂之后,最终都被归拢到了“失去”的范畴里,变成一个复杂而笼统的执念。
“我没法接受喜欢的东西消失。”齐燕白茫然地说:“我越喜欢什么,就会越想留住什么——之前是画,现在是你。”
其实齐燕白心里知道画和人总是不一样的,一个大活人既不会被人撕碎,也不会被人凭空偷走,但他就是很难说服自己把这二者分开看待。
清醒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很荒谬,也曾因为害怕陆野发现端倪而努力克制过,但他的克制通常没什么效果,那些情绪反而会在不久后变本加厉地涌现回来。
“可是在这次吵架之前,我从来没说过要跟你分开。”陆野说:“你为什么这么有危机感?”
齐燕白这次沉默了一会儿,过了片刻,才低声说道:“……可能是我心虚。”
“心虚?”陆野反问道。
“对。”齐燕白说:“你讨厌别人骗人,但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已经骗过你了。”
剖析自己是很艰难的事,对齐燕白来说,他的内心其实跟个毛线团没什么两样,都是一样杂乱无章,没有头绪。
他从来没有正面审视过自己这种心魔的来源,也从来没有人会像陆野现在一样,旁敲侧击,抽丝剥茧地试图替他理清这些关系,教他一点一点地剖开胸口,说出最真实的感受。
对,是我贪心,是我心虚,齐燕白突然想。
陆野给了他太多东西了——先是这个人,紧接着是他的喜欢、他的爱,还有他的保护,他的耐心,和他友善而宽容的新家庭。
齐燕白不想失去这其中的任何一样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一切的源头都抓在手里,让陆野永远留在他身边,不要离开。
他贪恋陆野所带来的一切,但他潜意识里又知道自己骗过陆野,对他来说,那次贸然开始的欺骗就像一颗随时可以引爆的定时炸弹,一旦东窗事发,他就会立刻失去自己想要拥有的一切。
他心虚,他愧疚,他后悔——这些清醒最后都化作了更深的恐惧,迫使他一次次确定陆野还在自己身边。
这简直就像是一个恶性循环,他从陆野那得到的东西越多,他就越害怕失去这一切,这种恐慌会逼迫他一次次地做出错事,然后这些错事会衍生成更大的隐患,最终成为他恐惧的根源。
原来如此,陆野想,所以他才一直说自己“太好了”。
自己给他的东西越多,齐燕白那种害怕失去的恐慌就会愈加厉害,他就像一个趴在金币上的守财奴,越富有就越恐惧。
他恐惧失去,实则是害怕面对失去后的痛苦——他的家庭只教过他怎么争夺、怎么算计,怎么千方百计地讨好当权者,却从没教过他怎么排解这一系列连锁反应所带来的痛苦。
他不得其法,所以只能把一切无能狂怒都化作简单粗暴的控制手段,妄想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方法来扼杀所有的风险。
事情如果不发生,就永远不需要面对——这个逻辑听起来好笑又荒谬,但对齐燕白来说,这就是他潜意识里奉行的真理。
幼稚又笨拙,懦弱又可怜。
“我最开始只是想要得到你,但后来我贪心不足,又想要留住你。”齐燕白说。
“所以你就把我关起来?”陆野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但那笑意转瞬即逝,还没等齐燕白回过神来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陆野手腕上的金属圆铐已经被齐燕白的体温焐热了,齐燕白拨动了一下手铐上的锁,很轻地嗯了一声。
“对不起。”齐燕白说:“我知道这是错的,但我真的忍不住了。”
看得出来,他的道歉是真心实意的,但同时陆野也相信,如果回到昨晚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这么做。
就像刻意压抑的本能永远不会凭空消失,它只会像陷阱一样潜伏起来,随时准备伺机引发更大范围的爆炸。
“所以你这念头不是一天两天了吧,齐老师。”陆野语气不明地说:“说实话吧,从什么时候开始想的?”
“从第二次见到你开始,也从我搬过来那天开始。”齐燕白坦白道:“但我之前只是想过,从来没打算真的这么做。”
从喜欢上陆野那天开始,齐燕白就一直很想把他留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只不过他虽然偏执,但又不是真疯子,当然知道这事儿只能在脑子里想想,不能轻易付诸实践。
所以他才拐弯抹角地用别的手段监控陆野,妄图用这种方式了解他,控制他。
“直到明明说你要离开的时候,我才终于忍不了了。”齐燕白说。
他决不能容忍陆野离开他的视线,从此以后去到一个他完全找不到、也掌控不了的地方。
迷晕陆野是一时冲动,但齐燕白不后悔这种冲动,他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来留住陆野——只要陆野不要成为那些“失去”里的一部分,他什么都可以接受。
“那时候,要失去你的绝望盖过了这件事背后的所有风险。”齐燕白说:“我不能失去你,于是我只能冒险。”
“所以你想关我一辈子吗?”陆野问。
齐燕白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他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选择性地无视了这句话,只是低下头,欲盖弥彰地拨动了一下陆野手上的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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