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瑶僵在当场,任由泪水簌簌而落,不住地摇头哭道:“不……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影双目逼视着她,大声喝道:“你这魔女的话,我还能信么?你虚情假意,花言巧语,诡计多端,我萧影算是瞎了眼,错看了你!”
朱瑶声嘶力竭:“不,你没看错人,我也不想骗你,但又不得不骗你。影哥哥,你知道吗,这一切都是不得已,你这个样子说我,我心里好痛!你静下心来,慢慢听我说,我不求你谅解,但我绝不是你想像中的坏女人……”
萧影悲愤交集,截断她的话头:“住口,别再叫我影哥哥,我愧不敢当!你巧言令色,骗我这么久,还有甚么鬼话说不出口,还有甚么恶毒的事你做不出来!你说,杏花村老老小小,一村子人,是不是你所杀?太湖李府四条人命,是不是你下的毒手?他们碍你什么事,何以你这般心狠手辣,便连襁褓中哺乳的婴孩也不肯放过!你空口白牙,平素说惯了骗人鬼话,这些丑事情,今日断然不肯承认,是也不是?”
朱瑶摇了摇头,收住泪水,缓缓起身,一本正经地道:“不,那些人不是我杀的。萧影,你休要将所有的罪名扣在我头上。你萧大侠正气凛然,平素半件违心之事都不肯做,可那些老匹夫怎么骂你来着?他们误会你、冤枉你的事,难道还少么?可那些事儿你做过一件没有?是,我的身份是骗了你,我不叫李瑶,但除了真实身份,别的我行得正,坐得端,你不要血口喷人!”
萧影冷笑一声道:“那么……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朱瑶见他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显然对自己说的话满不在乎,心下有气,道:“罢了,我现下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你我今生有缘无分,名字说给你,也是徒增伤悲。我倒盼着‘李瑶’是我真名,这样子你便不会恼我恨我!哎,天意弄人,不管怎样,我对你的这份情意,今生不改,这便够啦!”
萧影眼眶微微泛红,闪烁着泪花哈哈大笑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吐露你的真实身份?哈哈,你对我的情意比天高,比水深,哈哈……”伴随狂笑之声,两行热泪划破面颊,泪珠滴落尘土之中。
笑得几声,他突然面色一惊,陡然收住泪雨,朝朱瑶怒声吼道:“婉情也是你设计害死的,是不是?那日茅舍之局,也是你有意设下的,是也不是?”
朱瑶面色凄凉,幽幽叹气道:“你既这么说,我也无以辩白。你妄加的这些罪名,便算是我做的好了。你想杀我,便请动手!”
萧影对眼前的朱瑶,一忽儿柔肠寸断,一忽儿义愤填膺。此刻他忍无可忍,右手鼓足内劲,一掌朝她顶门拍下。但见她神色自若,丝毫不加反抗,掌风触及顶门,硬生生收住不,一脸悲愤,难以言状。
两人凝立一会儿,萧影忽而咬牙切齿,嘶哑着嗓门吼道:“你走,再不走,我一掌打死你!”
朱瑶泪眼朦胧间,只见耶律楚南远远骑于马上,正在冷眼偷笑,想想此人实是可恶已极,气不打一处出,刷地一声拔出腰间佩剑,便要抢身上前,杀他出此心头这口恶气。
不料萧影右手一探,便将她手中的长剑夹手夺过,说道:“未给天下英雄一个交代,你怎可就死!”话虽如此,朱瑶知他对自己仍有情意,只道自己要拔剑自刎,这才忙不迭夺过手中长剑。不由心中喜道:“他不让我死,他还在乎我!”嘴里却不理会萧影,只冷眼朝他道:“还我剑来!”
萧影道:“你想自杀,却还不到时候!”
朱瑶道:“我为何要自杀?你忒也小瞧我了,我岂是随随便便就会自杀之人!萧大少侠现下倘若要我性命,我眉头也不皱一下,你大可来取。换了旁人,便是我的生身父母,我也非反抗到底不可。说到自杀,那更是大大不值得!”
萧影瞧她说话时神色俨然,没有半分做作之态,心想她此话大致不假。再仔细一想,但觉心中尘雾缭绕,关于她的事,除了确知她以假名诓骗自己,其余诸事仍是一团迷雾。适才自己一番犀利言辞,全属愤情难抑,情绪失控,指责她的恶行也只是一厢臆断。不过照理推想,种种恶端,十之**与她脱不了干系。她与耶律楚南联手演了这一出出好戏,只怕亦未可知?只是眼下苦无对证,倒不如另行计较,查他个水落石出,再将他们的丑事一古脑儿公诸于世。
他心中越想越杂乱,自是满脑子不着边际起来。还了朱瑶长剑,心下暗自又道:“你们接下来还有甚么好戏,倒要再看个明白!”
朱瑶接过长剑,飞身而出,如蜻蜓点水般,几个起落便攻到耶律楚南身前。
耶律楚南武功平平,人却诡计多端,先前自马上一举得手,将朱瑶掳了去,实是她猝不及防,全属侥幸,若论真实武功,究竟能否敌得过她,心下殊无把握。但见她此刻攻向自己的剑锋凌厉,招招拼命,更何况远处萧影正自凝神张望,为她掠阵。一时心下害怕,架开对方几招凌厉攻势,便即调转马头,飞奔而逃。
他边逃边回头看,见朱瑶轻功虽佳,却追马不上,嘴里嘿嘿笑道:“小妹子,咱们这可约好了,晚上老地方见,不见不散,嘿嘿!”
朱瑶闻言一愕,随即明白对方如此险恶用心,那是更增添了萧影对自己的疑心。她心下气苦,明知追他不上,却也不肯就此善罢甘休,在道间起起落落,如燕般飞追而前,暗暗下定决心:“非杀了耶律楚南不可!”却是再也不回头看萧影一眼。
萧影心下料定朱瑶和耶律楚南是在做戏,痛心疾之余,非得拆穿他们的西洋镜一窥就里,便即悄悄跟在朱瑶后面。他武功高出朱瑶何止数倍,一路跟来,她自是没半分察觉。
夜色依人,萧影追至一座小镇,耶律楚南闪身进了一家客栈,随即便有一丛人涌门出来,人人腰挂弯刀,体壮如牛,威风凛凛往客栈门口站了两列。随之又涌出几拨壮汉,拢共数百人,将一个客栈团团围住。
朱瑶伏身阴暗处,距萧影仅有数丈之遥,眼见百余壮汉个个身雄体健,是否该当冲进客栈刺杀耶律楚南?一时心里拿不定主意。
她心想:“耶律楚南故意引我来此,定是早就设好圈套,此刻我若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莽撞行事,只怕要吃大亏。”心念及此,随即转身挨墙匿走,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她腹内虽饥,却一无食欲,斜身坐于几边,以手支颐,回思萧影与自己的往事,历历涌上心头,便似昨日生一般。日间狮背之上的蜜语温存,尚在心间暖暖流动。想到高兴处,不由自言自语,嘻嘻而笑,更或吃吃而笑、捧腹大笑。
但一想到日间萧影最后对自己的无情无意,不免一阵气苦:“他眼下未知父皇是杀亲大仇,已然对我这般无情。若被耶律楚南说穿了我的身份,我与他莫说长相厮守,共存于世只怕都算得上是一种奢望。这个耶律楚南,我是非杀不可!唉,只是这事情瞒得过影哥哥一时,岂能瞒得了他一世,他今日对我凶成那个样子,我还是趁早死了与他燕好的念头!可是除了影哥哥,我这一生断然再也不会倾心与谁,与他擦肩而过,我一生之中,还有幸福可言么。倒还不如给他杀了的好,说不定他杀了我,心中有愧,自然一生念着我!可让他愧疚一生,我也不忍心呀。总而言之,还是等夜深人静,先杀了耶律楚南,往后的事情,也只有走一步是一步了。”
不觉间,泪水淌湿了几上一大片。
她收回神思,伸手入怀,缩手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件红红艳艳的物事,轻轻放于鼻尖一闻,登时晕生双颊。
那物事却是一个香囊,状如红心,大如巴掌,其上秀着黄黄绿绿的花色,却是一幅鸳鸯戏水图,精致工巧,煞是好看。这个香囊是日前在长治置办胭脂水粉时,萧影为她特意挑选的,使的虽然是她身上的银钱,但在她看来,却与萧影亲手买了送给自己一般无异。
此时此刻,睹物思人,不由喃喃自语:“影哥哥,你在哪里?”红烛微晃,晶莹的泪珠又滑了下来。
思量一阵,举目见窗外大雪纷纷扬扬,仍自下个不停,猛然记起萧影身无分文,这般寒冷天气,弄不好他要露宿街头。连忙起身收好香囊,下楼描述了萧影的神貌,让店家加以留意,一有他的消息,马上报与她知晓。又使银子为萧影准备了一间上房。
一切备办妥当,她又出门去别的客栈打点备房。好在小镇不大,大大小小才四五家客店,不多时便已俱备停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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