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音听着他这话里有点苗头,赶紧追问下去,“你们村里现在智能手机都用上了,生活也没有那么困难吧,既然这地方这么危险,怎么还会有人为了贪小便宜进山?”
“嗨,这也就是改革后条件稍好一些了,国家扶贫政策在俺们这儿也落实得到位,那些总是干着不正经勾当的人才收了心,以前小偷小摸的常见呢。不过这说来也是,人都说会打虎的迟早死在老虎嘴里,但凡有正经营生做,谁愿意来挖一个不值钱的死人墓呢。再说这地方又邪门儿,确实出过几次事。”
容音听得眼皮一跳。
“近几年……没有人进来过?”她再次确认道。
慎鉴淡淡地扫她一眼,看出她心里的忐忑。
容音总不放心。她还是怕,怕自己把一个活人和那些怪物一起,淹没在了火海之中。
“那肯定没有。”老张信心百倍地说道,“何止近几年,上去四五十年都没人来过了,至少明面上没让人知道过。自从前阙村的老孙出了事后,就没人敢再进来了。这么算一算,前后也快五十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快得和这个天上的月亮星星从这头移到那头一样。”
“那叫斗转星移。”慎鉴烤着火纠正他。
老张笑得眼角全是褶子,“啊对对对,电视上就是这么说的,斗转星移。俺不如你们有文化,嘿嘿。”
“老孙那事是什么事?”容音问道。
老张这回就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了,“不是我说姑娘,你非要追根究底地打听几十年前的事情做甚呢,虽然俺不是个迷信的人吧,但是老传统告诉我们,这些邪门儿的事情啊,平时就不能多提!晚上不言鬼,这你总该懂吧,你们现在不是说什么负能量啥的,这些话就是负能量,说多了不好的!”
容音不慌不忙,眼皮一掀,架子拿得很足,“你们村男人的‘昏病’,我可不知道治到什么程度了,还会不会卷土重来。不追根究底,怎么保证病全好了?”
老张这次就不敢多说了,踹着袖子想了半天,像是在组织语言。
“这事说来话长,而且挺惨烈的,你们容俺回想回想。”他叹着气,倒真像是不太愿意说的样子。
慎鉴在听故事的空当中递来一个保温杯盖,“喝水。”
容音接过,手指碰到他的,冰得没回过神。她这才注意到慎鉴一直穿得都很单薄,里面是撕得不像样的半袖,外面就套了一件运动装。
“你上山连个冲锋衣也没带么?”容音皱着眉问。
慎鉴倒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哪个知道有这么多麻烦事。”
说罢看一眼沉沉睡着的岑鹤九,脖子下巴全缩进冲锋衣里面,他倒是有先见之明。
唯独容音穿的最暖和,羽绒服的功效不是盖的。
“我们换一下外套吧,我现在有点热。”她说着去解拉链,就是米白色的衣服上全是血迹,这件衣服估计不能要了。唉,她才刚穿第一年,太可惜了。
慎鉴压根就没有要脱外套和她换的打算,“别折腾了,我穿再多也是这体温,我不冷。”
这容音就不服了,“那你神奇了哦,冰肌玉骨哦?”
慎鉴看她无理取闹就开始乐,“真的,你别不信,回忘虑阁你再试试,我夏天都是这体温。再说你身上有伤,需要保暖,你要是真不想穿就脱下来给鹤九盖上。”
“那我还是自己穿吧。”容音又把拉链拉回去。
岑鹤九这垃圾,靠在火堆旁边睡得跟只猪头似的,脸色都泛着潮红,哪像一个刚刚飚完血的人。
老张中途离开了一趟,抱了些枯枝回来填进火堆里,火星零零落落地喷溅,容音怕火星溅到岑鹤九身上,特地挪了一下,挡在旁边。
她的遮挡掩住半面火光,岑鹤九脸上的阴影一下子深重起来。鼻梁挺拔的线条像是炭笔勾勒上去的,一条线笔直地贯彻下来,半点瑕疵也无。
容音以前一直觉得岑鹤九这张脸长得太过于阴柔,猜测或许是八字纯阴的原因。后来他慢慢长大,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一点点蜕变,下颔骨的线条一天天变得硬朗,那双引人遐想的桃花眼中也逐渐有了坚毅的光。
分别十几年后再见他,着实是变了许多。
昔日阴柔的男孩已寻不着踪影,他的五官和身形已完完全全地蜕变,就连那双让人看了忍不住暗生情愫的眼,也有着刀锋一般入骨凛冽的寒芒。
中间遗失的那么多年,仿佛是她做了一个春秋大梦,跨越了时间和空间,被他引领着,从过去迈进到以后。
他的双唇紧紧抿着,像是在做什么情绪紧张的梦。
容音轻叹,把眼神从岑鹤九身上挪开,催促老张道:“继续说吧,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
山上也越来越冷了。
星辰日月就在头顶盘旋,他们脚下是阴暗无边,头顶却是朗朗星空。
老张拾起一根柴火挑了挑火堆,慢慢地拎起话头,“这事,还要从五十年前那场洪灾说起。那时候俺还没出生,俺是听俺娘和俺奶奶说的,你们就听个新鲜吧,莫要当真。”
容音和慎鉴都不说话,默默等着老张的下文。
“俺们这地方吧,从老早以前就有先生说,风水不行。风水风水,有风有水才叫风水,这些我肯定没有你们这些专家懂得多,但是从小听得多了,是个人都能说两句。先生说俺们县离海太远,周围也没有活水——以前是有的,就在锁龙山这个盆地里,可是后来也慢慢干了,所以村里的老人都说,山上这条龙从活的变成死的,燕丘也就一日日衰败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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