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说习惯岳父,至今不能改口。云浩然面上一暗,把面容垂了下来。外面还有公差在,云祝没说什么走出去,把五钱银子送上:“不瞒老哥,我家的房子让抄没,这里实在寒酸,茶水难成体统,感谢不多,喝杯热水吧。”
云家的事情明旨发出来,公差也知道,说个谢字收下来。云祝给钱的用意还有一条,方便他多打听话。
“敢问老哥可知道谁为我说的好话?”云祝还没呆到整个云家在京中的产业让抄,进京前刚会面的兄弟们让拿走就地问斩,他还能官复原职叫顺理成章。
肯定有个人帮他说话,把他从整个云家摘了出来。
公差笑了:“你晓事,这事情吧,你还真的应该听听。为你说好话的人,你知道是谁?”
云祝沉吟:“我也猜得到几分,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又还能想得到我的……”
只有前亲家文天。
“是泰王爷,就是您以前的亲家。”云家退亲沸沸扬扬的,公差是京里的人,跟着皇帝跑到北又回来,他还记得这件事。
公差叹道:“患难见人心啊。不是我多嘴,当初你们家眼里有郭公公,就瞧不上太师。现在呢,为你说话,不然你也刀下做鬼,是文王爷。皇上只和看重的大人们拟定外省官员,文王爷也在内。你官复原职,还能是谁为你说话?”
酸辣苦咸在云浩然心中漫起,这一刻地上就是有地缝,他钻进去也嫌不解对自己的恨。
他此时此刻恍然有一丁点儿的明白,他当初就算敌不过母命,就算不比明家,也不应该放弃无忧,哪怕只有个姿态出来呢。
忠?
什么是忠?
忠君固然是,忠于情意也是。
忠于情意的人不一定就忠于国家,但一个人能忠于正确的情意,看上去总让人放心些。云浩然又一回深刻的明白父亲对他的失望,纳妾的缘由确实充足。
他的母亲分明是错的,他的母亲也相当自私。这种自私,当事人一般不会承认,口口声声咬定为了家人,为了丈夫,为了儿子的名声。但他的母亲若真的为了丈夫,就不会背夫而行。真的为了儿子,就不会一错以后,接着以死相逼,让儿子再错下去。
而自己在这种情况下“遵从母命”,荒谬之极。
“浩然”,云祝在外面唤他。
云浩然匆忙擦拭下泪水出云,泪痕犹在,云祝不会奇怪,装着看不见。自从父子解开心结,当父亲的还拿儿子当儿子看,有事情总和他商议。
“我去看文王爷,你去不去?”
云浩然有几分慌乱:“我不去了……我不敢去……”他说出心里话。
云祝也不勉强:“那我自己去吧,你也听到了吧,咱们没有问罪,是你岳父在金殿上说了话。我这小官儿还能恢复,没有你岳父,这会儿各衙门刚回京,理不清的时候,别人哪能想起来我。”
“父亲过几天再去行吗?”云浩然道。
云祝生气地道:“你又想了什么?”
“这银子还太少,买东西也不像样。过上几天,等我再写些字卖钱,多备些,多些礼物上门。”
一家人回京,住的是云家旧宅。大朝会以后,云家的产业让抄没,单独有几个衙役守在这里,见到云家回来的人,拿了就送走,有的当天,有的停上几天,和别的余党一批做鬼。
云祝一家让撵走,在京里最穷的地方住下来,就是这个院子。父子没有生计,唯有字能写上几笔,画也勉强。给回来的人添几个吉祥字,多说吉祥话,换几个钱过日子。
有时多些,有时少些,还要看人眉眼,为糊口只能这样。
云浩然想让父亲礼物更体面些,只能道:“再等上几天。”
云祝对儿子有了不多的一点儿爱怜,他真的可怜他,换成别人办错一件事情,比如历史上有名的诗人陆游,夫妻让当婆婆的分离,陆先生的相思难过,面临的局面却大不相同。云浩然摊上不同的形势,文无忧另有明家庇护,这错的天地,就成女娲难补。
但可怜出来时,也真的恨他。你就这么糊涂吗?再恨,就是妻子云刘氏,她是母亲,强迫儿子倒不是不行。全恨她吧。
云祝依然愿意对儿子推心置腹的谈谈:“体面不体面的,文王爷以前不是嫌贫爱富的人,他如今还帮我这落魄之人,不图我的东西。上门不空手,是我的心意罢了。不用等几天,我这就过去。”
云浩然要出门卖字,送父亲出街口,父子分开,云祝对着宇文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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