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铸造车间那帮同天进厂的兄弟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天天被烟尘熏得没有个人样,周志明不由得为自己后怕得捏了一把汗。在他的内心深处,也确实由衷的对师傅雪花充满了感激之情。
开牛头刨床的工作很简单,每天规定的加工量也不多,劳动强度和在农村犁地锄秋的时候相比,更是有着天壤之别。周志明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觉得不能辜负了师傅对自己的一番信任和期望。他抓紧一切时间用心学努力干,结果不出半个月就能熟练地独立操作了。
师傅雪花打十六岁就进了工厂,徒弟小梅虽然年龄与她相仿,却是后来从区办小厂调进来的,便成了徒弟。雪花也是因为上边有师傅和师爷给罩着,才会自己刚出徒便能带徒弟,其实目的就是为了比别人早走一步,便于以后提干坐办公室。
周志明的到来,彻底改变了那师徒俩的关系。本来刨床加工的工作量就不大,再加上周志明任劳任怨地不让别人插手,雪花和小梅整天轻闲得几乎无事可干。于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就突然显得亲密起来,好得就象姐妹俩似的。平日里不是相互之间嬉笑着打闹,就是躲在工具室里面说些姑娘们之间的悄悄话。就连到车间外面上厕所的时候,都是形影不离地结伴而行。
周志明感到自己生活的春天,这回是真得来到了,每天都兴奋得哼着歌曲上下班。工作轻松业余时间也多了,他便开始大量地读书和练习写作。宣传科的“眼镜”无意之中发现,雪花送来的那些不错的稿子,原来都是周志明写的。他禁不住大喜过望,兴冲冲的跑去找到厂办的主任,请求把周志明调到宣传科里来,给他当编辑厂报的助手,没想到他的这个要求却立即遭到了拒绝。
以后不准再提起这件事情。雪花的师傅用非常严肃的表情盯着不知所措的“眼镜”,压低声音叮嘱道:回去以后不要乱说。要是让周志明知道是我压下的这件事,我可对你不客气。
诚惶诚恐的“眼镜”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因为就在不久之前正是这位厂办主任告诉他,应该在青工里面物色合适的人选,加强一下厂报宣传上的力量。可是现在他不敢再多问,并且也果然没敢再和别的人说起这件事情。
周志明在恩同再造的师傅面前,规规矩矩得非常有礼貌,每次站在那里恭恭敬敬地喊师傅时,都让雪花听了欢喜得心花怒放。但是在他与小梅之间的称呼上面,却发生了一些小小的周折。
按照彼此的年龄来论,他毫无疑问地自然应该是师兄,可是进厂的时间却比人家小梅晚,从拜师的顺序上来排则是师弟。最后还是师傅雪花干脆地一锤定音:我看小梅从今以后,就把志明叫师兄吧。这么叫,大家听着也顺耳。
于是周志明便成了小梅的师兄。可是小梅却觉得师兄这个称呼不大好听,她每次叫的都是师哥。逢到跟前没有旁人的时候,“师”字往往被她在嘴里含混地轻声带过,听到周志明耳朵里面的只有一声甜甜的“哥”。刚开始的时候,他常常以为是自己的妹妹周志红在叫他。
周志明比那师徒俩年长了几岁,又在农村下乡插队锻炼了几年,因此无论文化水平还是社会经验,自然都要丰富和成熟得多。这一点,很快就在平时的言谈举止上显现出来。在对许多问题的看法与理解上,她们俩往往只有瞪着眼睛洗耳恭听的份。再加上他谈吐幽默却不油腔滑调,个子高挑人又长得眉清目秀,于是很快牛头刨床的工作台,便成了年轻姑娘们最喜欢呆的地方,就连其它车间的那些未婚女工,也都有事没事地经常朝机加车间里跑。
可是这些年轻的女工们很快就发现,原先人缘极好的雪花师徒俩,现在已经完全变了一幅模样。
只要是年轻一点的姑娘来到工作台,这师徒俩便立刻失去了往日的热情。眼睛里闪烁着警惕的目光,冷漠的脸上表情说变就变。说起话来更是冷冰冰地毫不客气,有时候冲得就象是吃了枪药,显得让人很难接近。
咋都这么没有眼色,没看见我们正忙着呢吗?你们这样不遵守车间纪律,来来回回的不停打扰,要是工件加工出了差错,你们说那算谁的?
凡是找了各种理由和借口,笑嘻嘻地到那个角落去溜达的人,往往才说不上几句话,便会被她俩噎的坐不下去,只有识趣地讪讪离开。
小梅从小就喜爱文学,在这方面和周志明之间自然有许多的共同语言。从相貌上看,她棱角分明的面孔上,长着小巧的嘴巴和高高的鼻梁,薄薄的鼻翼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近乎透明一般可爱,还有两只像是会说话的大眼睛。所有这一切,都让周志明特别喜欢和她坐在一块交谈。
你望着我发什么呆呀?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有一回周志明满脸莫名奇妙的表情,让小梅忍不住摸着自己的面颊,奇怪地朝他问他。
周志明连忙收回发愣的目光,但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不能说出自己凝视她的原因。因为刚才他突然惊讶地看出,小梅叫人觉得十分舒心可爱的眉眼深处,竟然和纯芳长得有些依稀仿佛。这一个意外的发现,让他万般地兴奋和感动,更加深了对这个小师妹的好感和爱怜。
那段时间里,电影院开始轮番复映文 革前的那些老影片,两个人便经常偷偷地跑去观看。坐在电影院狭窄的座椅上,他们心情紧张得低着头,惟恐在这里看到熟悉的面孔。一直等到周围的光线完全黑暗下来的时候,两个人才长长的松一口气,端端正正地直起腰来。
年轻的单身男女一起去看电影,即使是再好的影片也只能沦落为陪衬和借口。虽然他们的眼睛望着前面的银幕,可是相互之间真正的注意力,却全都集中在紧靠在一起的那种感觉上。
这是一种让人多么兴奋和心跳的感觉啊!相信每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都一定切身地经历和体会过。身体相互亲密接触到的地方,开始慢慢地变得温暖和敏感。周志明 心潮澎湃地调动了自己全部的触觉神经,从这个温暖敏感的部位,去心猿意马地感觉心爱姑娘的存在。他相信小梅此时此刻,也一定有着和自己完全相同的感觉。这种青年男女之间心有灵犀的默契交流,让人宛若沉浸在无比迷恋的梦幻当中,把周志明幸福得有些心神荡漾。他僵硬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因为人一旦从梦幻中被惊醒,就很难再回到刚才那种迷人的境界当中。
一种姿势坐的时间太久了,周志明觉得腰背有些僵硬,便想悄悄地变换一下身体。可是没有想到他把挪出去的手掌,恰好放在了小梅无意之中伸出来的手背上。如同突然之间被人窥破了心中的秘密,吓得两个人心里顿时咚咚直跳,就象是被灼热的炭火烧了一下似的,都迅速地缩回了各自的手。可是马上便意识到,这样做似乎非常不妥,容易给对方造成不必要的误解。于是两个人想了一会不约而同,又都迟迟疑疑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两只热乎的手这次再碰上,相互都没有躲避,甚至在黑暗当中会意地对视一笑。在座椅扶手底下悄悄开始重新寻找着,最终缠缠绵绵地握在了一起。
这样从握手再到拉手,一来二往日久情深,两个人竟然就这么地好上了。
周志明又一次深切感受到,恋爱给他带来的那种无尽快乐和愉悦,就像嗜酒如命的酒徒一样,他开始不顾一切,万般疯狂地吮吸着爱情的琼浆。
他们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出去约会。
从远处秦岭山脉上飘过来的夜幕,才刚刚在山城降临的时候,性急的周志明就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跑到约好的老渭河桥头。他悄悄躲在一根路灯电杆后面的黑影里,端详着每一个从远处走来的年轻女性,焦急万分地等待着小梅姑娘的身影出现。
白天在车间里见到的小梅,总是身穿一身兰色工装背带裤,后脑勺上扣着一顶劳动布的工作帽。晚上偷偷出来约会的她,已经改变了这种朴素的女工形象,收拾打扮得绰约多姿风韵动人。宛若一个从天上下凡的仙女一般,裙裾飘飘地朝这边翩翩走来。
渭河岸边密密匝匝的小树林里,是青年男女热恋约会的天堂,哪一片林子黑,他们就手拉着手往哪里钻。躲在充满了野花和蒿草混合气息的丛林中,享受着静谧的晚风送来的阵阵清爽和芬芳,两个人紧紧地搂抱在一起,屏住呼吸忘情地拥抱和接吻。
小梅如同一个万般依恋的孩子,依偎着扒在周志明厚实的肩膀上,凑到耳朵边上悄声告诉他说,白天在厂子里心里老是觉得慌慌张张的,干起活来没头苍蝇似地丢三落四,简直象是丢了魂一样。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心里总是憋得难受,就是想站在那里大声地喊他的名字。
真害怕什么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一个不小心在众人面前喊出声来。
周志明坐在那里听了这番话,爱抚地用胳膊揽住着她的肩膀,趴到耳边笑着对她说道:你看这会跟前又没有人,你就放心大胆的叫吧!
小梅听了马上坐端了自己的身子,脸对着他一本正经的说,那我现在可真得要叫了。周志明说,你就尽管大声地叫吧。
周志明。小梅开始怯怯地小声叫着。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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