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干的?”眼镜险些从郭明达鼻梁上滑下来。
“人家说是一个戴眼镜的干的,牧场还有第二个戴眼镜的吗?”
“罪过,真是罪过。”郭明达依稀记起了当初的情景,他连连摇着头说。
“昨天杨场长来牧场慰问你们,还带来一大堆慰问品,给你,这是你的奖品。” 桑斯拜嘀哩嘟噜地将一堆罐头摆到桌子上。
正在此时,一张娃娃脸从敞开的窗口探进来,大声嚷嚷起来:“妈呀!那么多好吃的,有我的份没有。郭大哥,你终于活过来了。”
“呸呸呸,乌鸦嘴。”阿丽亚不高兴了。
“哟!我又没说你,你激动个啥。”生生冲着阿丽亚挤眉弄眼。
“小巴郎子,送你的信去吧。”阿丽亚转过身去。
“不碍事的。”见生生两手空空,郭明达欲言又止,心里却甚是失望。离家将近一年了,家里人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大姨还指不定怎么着急呢。几个月前,他以桑斯拜的名义,给大姨去过一封信,可过了这么久,迟迟就是不见回音,是没有收到呢?还是另有其它原因?他不由担心起来。如今自己是监管对象,别再因为一封家书,让一家人跟着受牵连。从此,他打消了通信的念头。
生生撬开一瓶罐头,用指头夹出几个桔瓣塞进嘴里,呜噜呜噜地说:“屯马镇又干上了,一连三天,枪炮声就没停过,枪子儿嗖嗖地满天飞,大街小巷垒得全是麻袋……”
“都他妈吃疯狗肉了,又是谁跟谁干呢?” 桑斯拜没好气地说。
“除了工人敢死队,还能有谁。我的奶奶哟,要不是马跑得快,我怕早就见阎王爷了。”
“胡大保佑,胡大保佑,可千万别打到我们这里来呀。”不知谁念叨一句。
“嗨!你还说呢,外头都传开了,说牧场的人和林场的也干上了,光打死的人就拉了一汽车,说得那叫一个邪乎,不知又是那个在日哄人呢。”
“放他妈的狗屁,有些人就是惟恐天下不乱。”桑斯拜勃然作色,脸上突然青筋暴凸,他重重地跺一下脚,愤然离去。郭明达明显地感觉到木床震颤了一下,他还是头一回见这个老顽童发这么大火气。
屋里的空气随之凝重起来。霍牧草原在人们心目中是至高无上的,是不允许任何人亵渎的。他们珍视那种与世隔绝的宁静,唯一心祈求,那迫近的枪炮声,不要祸及草原。
阿丽亚舀一碗肉汤说:“快趁热喝吧。”
郭明达接过碗来,又放在了桌子上。生生的一席话,让他不免心惊肉跳起来,就仿佛霍牧也湮灭在一片红海洋里,自己的脖子上挂着一块沉重的木牌在游街,挂牌子的是一根很细的铁丝,铁丝深深地嵌入肉中,几乎就要把脑袋勒下来了,他一遍一遍敲着破锣,不停地地喊:“我有罪,我是里通外国分子,我有罪,我是里通外国分子……” 真可谓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哪。 。。
第二章(7)
也许霍牧太不起眼,也许有胡大的护佑,也许……总之,这股可怕的祸水,并没有蔓延到这里。
这一日,刚把裹着胶布的眼镜架上鼻梁,就看见梁爷一瘸一拐地从大门外进来,郭明达不由暗暗责备起自己:真该死,怎么就把老爷子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呢。
前一阵,梁爷给马钉掌的时候,稍不留神,就让马照着腿杆子尥了一蹄子。牧区条件差,没有石膏可以固定,郭明达就做了一副夹板,心想给老人把骨裂处固定一下。可还没来得及送呢,自个儿倒先躺下了。
梁爷七十开外,须发皆白,腰板却挺得笔直,他身着一件板板整整的黑色对襟上衣,脚下穿一双牛鼻子布鞋,手里提溜一个用桦树皮卷制而成的圆桶。
郭明达放下手里的活计,赶紧出门搀扶着老人进屋坐下,一脸歉疚地说:“真是不好意思,粱爷,我这就把夹板给你绑上。”
老人坐下来,轻轻捋几下白须,慢条斯理地说:“不忙、不忙,你好些了吗?”
“不碍事,不碍事了。”郭明达不好意思地回答。
“你们这些楞头青呀,打得是哪门子架嘛,嘿嘿……”
“您快别提了,这回是丢人丢大了,都说我会铁头功呢。”郭明达忙从柜角里翻出茶叶罐,给老人沏一杯茶。牧民
们没有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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