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起身将手边的椅子轻轻推回桌下。“也许是我在,让你心情不好。”他脸上重新露出极淡的笑容,浅浅看了她一眼,“你已经说过,见到我就不开心。”
说到这,他移步到客厅的书架前,拎起一只双肩包简单整理了几下,“刚好我也到点上班,就先不陪你。”
另一边,还坐在桌前的顾慎如看到他将背包往肩上一挎,居然就真的像是准备出门了,一时有点发愣。
“啊?你要走,不吃饭?”她看一眼桌上完全还没动的饭菜。
“是不是我吃,你就会吃?”陆别尘在桌边停步。
顾慎如仰头看着他,一时间也不知该说是还是不是。
但他就好像是读懂了她的眼神,“那我吃一点。”说完手指扣住碗沿,就那么站着将小半碗粥一口喝进嘴里。
“你也多少吃点,好好保护自己的胃。”放下碗,他径直走到门口换鞋,“吃完不用收拾,走的时候把门带上就行。”
顾慎如一边听见他说话,一边看到大门一开一关,外面走廊的灯光明了又暗。回过神来,房间里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桌上黄澄澄的小米粥还在温暖而寂静地冒着热气。把蒸笼揭开,看见里面四颗半透明的烧麦,是她当年的量。
顾慎如靠在椅背上,久久地注视半空中盘桓的蒸汽,感觉自己整个人也好像是被困在这个空间里蒸发和纠缠。
陆别尘刚才站在门口对她说话的样子过于平常和随意,很难不让她产生时空上的错觉。这种感觉其实一整晚都在纠缠着她,从她的大脑深处掘出零碎的记忆片段,然后一层一层翻新。
这一次,他始终没提那句“只是医生关心病人,别多想”。她有意无意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这句撇清关系的话。虽然她很清楚今晚他做的一切都早已经超出了医生关心病人的范畴。
很显然,她也没办法把他当做一个普通医生。没有哪个正常病人会在喝多之后被她的医生接回家醒酒吃饭,还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尽管她时刻都在鞭策自己在面对他时要拿出“公事公办,既往不咎”的潇洒态度,但事实证明在这方面她就是个废物。
顾慎如茫然又懊丧地坐在饭桌前走着神,脑子太满而胃里太空,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面前的食物是怎么就突然消失了一大半。
它们的味道太过熟悉,所以味觉系统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像当一个很熟的人出现在你家门口,你给她开门,让她像待在自己家一样待在你家,即使你有事需要离开也无所谓。
一切都自然得令人发指。
面前的蒸笼空了,顾慎如舔舔嘴,犹豫着瞥了一眼厨房的方向。五分钟后,她面前多了两只摞在一起的新蒸笼,热气腾腾。
超大龄有超大龄的好处,至少是早都过了发育期,可以比十六岁的时候稍微多吃一点。刚才的四个烧麦太少了,她还没来得及认真吃。
那些烧麦的个头是很小的,形状像一个束口的福袋,里面包了糯米、香菇和少量的肉。和市面上的普通小吃比起来,它的口味实际上非常寡淡。但顾慎如比谁都更清楚,这是因为在多年前那个当她需要严控饮食以求安全度过发育关的时期,它们为她省去了很多应有的风味。
顾慎如一边吃,一边回忆起那些失去的味道。
那已经是临近她初中毕业的时候了,自顾慎如对林尘说出那句“正式通知你,咱俩从今往后就是那种关系”,已经过去一年多。
那时孟廷已经全面净化了她的青春期的饮食,开始要求她戒糖戒油减少碳水,并极其严密地记录她的体型体重,所以她再也不敢像之前一样放肆地偷偷跑到林尘家去吃她的神仙烧麦了。
林尘问她为什么,她就苦巴巴地皱着鼻子,一顿诉苦。
那天,林尘在厨房忙活了一个下午,反复变换烧麦的配方。最终的成品烧麦中蔬菜变得很多,糯米量减到很少但还仍然保留了软糯的口感。
依然是顾慎如的神仙烧麦。
不过就算那样,顾慎如也还是不敢放开了吃,通常都很贪心地只吃馅多的下半截,舍弃上头那个面比较多的“揪揪”,这样就能多吃几个。
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现在。
顾慎如一手撑着下巴坐在餐桌前,一边出神一边用筷子一个个夹断烧麦揪揪。等八个揪揪横横竖竖地堆积在碗底时,她突然顿住了,看着它们陷入纠结。要把它们倒掉么,倒垃圾桶?她有点舍不得。那要吃下去么,但是今天没人帮她吃了。
以前在这种时候,某个人总会默默拿过她的碗,两三口帮她吃完所有烧麦揪揪,就像他刚才站在桌边喝粥那样,动作自然,干净又利索,让她感觉不到浪费食物的罪恶感,还告诉她吃完放着不用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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