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大帐附近,几十个亲卫仍在搏斗,几十步外,贺兰姆正带人不住地朝着他的大帐冲击,被葛逻禄的士兵一次次挡下。
忽然,一支冷箭“嗖”地射来,狄雄忙一闪身,那箭擦着他胸前飞过,在他身上留下长长一条血道,他来不及觉着痛,先弯腰从亲卫的尸体手中夺来一把弯刀提在手上,大喊一声,随后光着腿、赤着脚地向前几步,一刀一个,砍翻了两个正同亲卫交战的桑塔枝那人。
亲卫瞧见了他,忙劝他上马,狄雄也知此地不可久留,见亲卫牵来马匹,正要上去,不料脚未及镫,那马头上先中一箭,扑地而死。
狄雄大吃一惊,随后后脑传来一道风声,不及回头去看,先一抬手把刀架在身后,下一刻腕上一沉,刀已脱手,他忙矮身向前一滚,果有一把刀擦着他背上的汗毛斩在地上。
他尚不及起身,那刀又向他飞来,刀锋上冷光逼人,刀身却反着红色的火光。
狄雄忙向左猛地一滚,将这刀堪堪避过,却不料又有一刀正在左面等候着他,见他滚近,呼啦啦地便向着他的脖颈直劈下来。
我命休矣!
狄雄心中猛地一惨,只等一死,不料那把刀劈近他面前时,忽然一偏,飞脱出去,只在他脸上豁开一道口子,倒未取他性命。
随后一个桑塔枝那士兵闷声倒地,正砸狄雄身上,狄雄猛推开他,一个翻身站起,才见这士兵身上中了一箭,这箭从背后射入,沾血的箭镞从他身前冒出半个头来,竟是把他身体贯得穿了。
狄雄骇然抬头,随后就看见乱哄哄大军之中,他那个在他口中已成了半个雍人的四弟狄迈,身上不着片甲,只头顶戴一顶铁盔,腰悬宝剑,身骑烈马,手挽硬弓,口中呼哨着朝他奔来。
他来得好快,活像是一把新发于硎、吹毛断发的利刃,在他马前,混战当中的葛逻禄与桑塔枝那的士兵就好比被这利刃轻易割开刺入的皮肉,流水一般毫不费力毫无阻碍地向两边分开。
狄迈接近了他,没有说话,忽然张开弓朝他射来一箭。
狄雄惊了惊,下意识地想要偏头躲开,还未来得及动作,那箭已在他左脸旁边一寸远处疾飞过去,随后他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再然后是刀剑落地的声音,之后就再没了动静。
狄雄没有回头,一愣神的功夫,就见狄迈的马已奔至他面前。
狄迈高坐在马上,低头看下来,火光在这张年轻的脸上跳动,沉静的表情之下,两只眼睛里是藏不住的飞扬神采——再多添一分,就难免要让人目之为得意之色了。
他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狄雄下身未着寸缕的窘态,神情如常、或许看上去还带着点焦急和关切地对他道:“大哥,快上我的马!”
狄雄不语,看向狄迈身后。一大队骑兵在他身后展开,旗帜整齐,不忙不乱,入营以后不待号令,便一队队分散开,将混战中的军士分成大大小小的数股,几乎在一眨眼的时间里,就接管了他这中军大营,将局面扭转过来。
这一刻,狄雄头顶忽地涌起一阵寒意。
这寒意在他先前刚刚惊闻巨变时不曾出现,在他在生与死的那条分界线上乱滚之时也没出现,却在他已经脱险了的此时此刻,在他瞧见狄迈这张甚至还没留起胡子来的年轻面孔和他身后那从天而降般、不发一言便四面散开的大军时,忽然向他袭来。
他看着狄迈,就像是跌进隆冬腊月里凿开的冰河,一霎时从头发丝冷到了心肝里。
狄迈见他不肯上来,反而自己跳下了马,忠诚款款地对他道:“大哥上马!”
狄雄就哆哆嗦嗦地让他扶上了马,随后狄迈在马屁股上狠抽一鞭子,那马便载着狄雄往葛逻禄大军中间去了。
这一夜,狄雄的整个大营、数路人马全都乱成了一锅粥。
狄迈第一个率军赶来,同贺兰姆的叛军交起手来,可两边人数相差无几,一时难分胜负。
两边相持的功夫,狄雄大营中的葛逻禄士兵也渐渐稳住阵脚,纷纷反扑,将闯入各个营盘的桑塔枝那人围在中间。
贺鲁苍比狄迈稍迟一步赶到,也率军加入战团。狄申因为事先不知,反应稍慢,等赶来时,狄雄的大营已几无落脚之处,他仔细听着营中声响,观望动静,见自己这方已占上风,便按兵不动,守在外面。
又过了许久,狄勇才匆匆忙忙赶到。
他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像是刚从床上闻声爬起赶来的,见了狄申,忙打马过去,抖着声音问他,“里面出什么事了?”
一股酸臭的酒气扑鼻而来,狄申冷冷向他瞧去一眼,随后转回视线,“我也不知道。”
狄勇麾下也有人马,可他出来的太急,竟然忘记点将,这会儿身边只有亲信数人,见狄申带大军赶到,却不进营,又问:“你这人马怎么不进里面?”
狄申懒得应付他,只装没听见这话。
狄勇乃是大汗狄野的八弟,因年轻时曾救过狄野,狄野感他的恩情,加上二人又有手足之亲,所以对他格外优容。每有征伐,总让其带部从军,硬仗从不让他去打,只给他一捏就爆的软柿子,让他每一出战,都饱掠而归。
他为人又喜酒好色,胸无大志,所以狄野对他全无忌惮,不像对狄广那般处处防范,不仅让他带兵,还破例允许他带上随军女眷,以作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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